過了兩天,胡桃接到林向嶼母親的電話,她在那頭語氣很焦慮,問胡桃是不是在 C市。
“是啊,怎麼了?”
林母歎了口氣:“桃桃,你過來這邊一趟吧。”
林母在電話裏告訴胡桃,學校的老師聯係上她,問她家中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林向嶼原定的去美國 2+2的項目,原本一切都按照原計劃進展,林向嶼卻忽然向校方遞交申請,要放棄這個機會。
“我知道他這次出了事,可是山洪海嘯,大自然的事,也要賴在他的頭上嗎?桃桃啊,現在也就你說的話他能聽得進去了。”
胡桃說:“阿姨,你別著急,我現在過來。”
林母讓人開車來接胡桃。從她家到林向嶼家的這條路胡桃實在是太熟悉了。每一個路口,每一家賣場,她的青春,幾乎就是刻在這一磚一瓦之上的。
胡桃在林向嶼的房間門口站了很久,她輕輕靠在門上,閉上眼睛,覺得無法呼吸。過了好久,胡桃才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她敲了敲林向嶼的房門,沒有應答,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睡覺,隻好出聲:“是我。”
隔了好久,才聽到裏麵窸窸窣窣的聲音,林向嶼趿著拖鞋打開房門,一言不發。
在印尼的時候,林向嶼本身也受了傷,但是為了不讓胡桃擔心,加上還要處理許然然的事情,他一直是靠著精神力在強撐。而此時此刻,看到他糟糕的狀態,胡桃才終於明白,他一直承受著多大的痛苦。
“林向嶼。”
林向嶼淡淡地應了一聲,然後才側身讓胡桃進自己的臥室。裏麵的擺設還是胡桃記憶裏的樣子,她也不客氣,坐在了書桌前的凳子上。
胡桃搜腸刮肚也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林向嶼的行李包還丟在牆角的陰影裏,一眼就能看出從他回家到現在根本沒有打開過,他像是刻意遺忘了它。胡桃幾次欲言又止,最後隻好硬著頭皮,說:“你還記不記得,高中的時候,學校操場圍牆邊上有棵樹,我說那是梨花,你說不是。前幾天我買了本有關植物鑒別的書來看,原來你是對的,那不是梨花,是瓊花。”
林向嶼沒有開口,等她把話說完。胡桃頓了頓,繼續說:“傳說隋煬帝就是為了看瓊花而修的大運河,揚州人說瓊花離開了揚州就不能活,結果你看,它比人們想象中還要堅強。”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想說什麼,你別笑我。”胡桃低著頭,怔怔地看著地板,“瓊花是四五月份開的,明年瓊花開的時候,我們一起去看瓊花吧?你別搪塞我說等以後,以後的瓊花是以後的,我就是想看明年的瓊花。”
“那句話怎麼說,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林向嶼,我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可是,有些命運我們無力反抗,隻能接受。”她一個人絮絮叨叨地說了這麼多,還如此文縐縐的,林向嶼居然沒有個反應,胡桃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下周你去上學嗎?”
還是沒有回答,胡桃毫不氣餒:“林向嶼?”
他這才抬起頭來,眼裏滿是痛楚,他說:“別鬧了。”
“我沒有鬧,我知道你心裏難過,可是難過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胡桃一字一頓,“無論你多麼難過,她都已經離開了。”
她看到林向嶼捏緊了拳頭,是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情緒,她知道自己言重了,可是她不得不說,她得拉他一把,讓他站起來。她說:“抱歉。”
林向嶼沉默了很久,才用生硬的逐客的語氣說:“我送你回去吧。”
他的手上還打著石膏,笨重的一大塊,胡桃想起高中的時候林向嶼打籃球骨折的似乎也是這隻手,不由得擔心地問:“你的手沒事吧?”
“福大命大。”林向嶼自嘲地說。
等他走到自己身邊,胡桃才看到林向嶼剛才擋住的書桌上放了一個水晶相框,上麵是他和許然然的合照,兩個人肩並肩站著,一臉微笑。
胡桃鎮定地收回了目光,裝作什麼也沒有看到,先走出了房間。“媽,我送她回家。”林向嶼聲音低沉,對自己母親說。林母欣慰地點點頭,在她看來,隻要他肯走出房門,說說話,怎麼都是好的。
林向嶼在兩個人出門後到的第一個十字路口前停了下來,他一語不發地看著對麵的人群,胡桃覺得他的身子在微微顫抖,這不是一場事故的後遺症,這是他不能接受的一場告別。胡桃一語不發,站在他身邊。幾十秒後綠燈第一次亮起,林向嶼沒有動,然後是下一個紅燈,人來人往,車如流水,他們一直這樣站過了五個紅燈,他才終於開口:“走吧。”
說話間,他伸出手緊緊地抓住胡桃的背包,生怕她會消失不見似的。等到他們小心翼翼地過完馬路,林向嶼就像是做了一場噩夢,竟然已是大汗淋漓,他終於鬆開手,對胡桃說:“謝謝。”
胡桃背對著他,說:“帶你去一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