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桃出事以後,林向嶼就像在醫院裏安了家,每天鞍前馬後。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老板的心上人發生意外,好像還失憶了,要找老板就去醫院,一找一個準,帶著請假條和合同去最好,老板不習慣在醫院辦公,好說話得很。

胡桃的身體慢慢好些後,林向嶼才回到家中,調整了一下工作和生活。偌大的屋子,黑黢黢的,沒有人,林向嶼隻開了一盞很暗的壁燈,站在落地窗前,對麵也是三層的獨棟別墅,因為無人打理,顯得異常荒蕪。

那是當初林向嶼買給胡桃的,兩棟樓王,風水寶地,她沒有要。

這一刻,林向嶼前所未有地覺得孤獨,要是她在就好了。至少亮一盞燈,放一段音樂,留一個背影。他在國外獨自生活了四年,甚至去過極地露營,銀河就掛在頭頂仿佛伸手可得,被凍得瑟瑟發抖的時候,隻有北極熊做伴,又或者是漂泊在看不見天日的大海之上,兩處茫茫皆不見。

可是從未比此時更感到孤獨。

夜深千帳燈,原來對一個人來說,失去為他而亮的那一盞,就真的是失去了全世界。

林向嶼想了想,站在陽台上,打電話給程可欣。

程可欣壓著一肚子的火,問他:“胡桃醒了嗎?”“醒了。”他沒有多說她的病情。

“那好,”她說,“如果可以的話,林向嶼,我們是不是應該聊聊?”“好。”他有些疲憊,頭痛欲裂,騰出一隻手來,揉了揉太陽穴。程可欣握住電話,沉默了許久,然後開始哭。開始的時候很小聲,細細的,然後越來越難過,越來越大聲。然後林向嶼聽到她說:“我們分手吧。”“我以前就知道你不愛我,我們也說好了,不談情說愛,找個人過一輩子,相敬如賓,白頭偕老。可是到此為止了……我們都知道,沒有辦法繼續下去了。如果那個人不是胡桃,我不會選擇退出,但是我自知比不過她,你和她啊……很多很多年前就應該在一起的。”所愛隔山海,山海不可平。“對不起。”林向嶼輕聲說。“我說過了,”程可欣還是隱隱約約地哭著,說話的時候一抽一抽的,心裏揪著難受,她說,“你實現了我少女時代一個遙遠而虛幻的夢,別說對不起了。一段戀情而已,誰都沒有辦法保證一生一世的。”

過了一會兒,程可欣破涕為笑,說:“鑽戒我就不還了,這是我收過的最值錢的禮物了。”林向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想,自己這一生,是不是真的沒有讓別人幸福的能力。

半生荒唐,好似一夢。

彼此沉默了幾秒,林向嶼本等著程可欣掛電話之前臭罵自己一頓,誰知道等了很久,她卻忽然說:“林向嶼,我愛你。”然後程可欣掛掉了電話。

手機裏傳來忙音,林向嶼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過了好久,他放下拿電話的左手,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打電話給林母。“醒了就好,等過幾天能夠探病了我熬點湯去看她,這姑娘還真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林母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就是命苦了點。”林向嶼靜靜地聽著。過了一會兒,他輕聲開口:“……媽。”林母這才停下來,安靜了幾秒鍾,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當年說不愛的是你,如今後悔的,也是你。”林向嶼沒有說話。林母繼續說:“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她。我見過很多女孩子,最喜歡的就是她。要不是以為你心裏一直裝著許然然,我又怎麼會去撮合你和別人?”見林向嶼還是不說話,林母猜測他此時心裏一定不好過,歎了口氣,問:“你現在怎麼想的?”林向嶼終於開口:“我不知道。我們認識太多年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能以同等的感情,回報她。”林母說:“你自己想吧,也隻有年輕人能夠這樣肆無忌憚地揮霍愛,大動幹戈,傷筋動骨。如果愛讓兩個人都痛苦,那就放手吧。 ”胡桃從鬼門關走了一遭,人生遭遇如此巨大的變故,似乎連帶著周圍所有人一齊看開了。“我知道了。”林向嶼說。他住的地方遠離鬧市,夜深人靜,隻能聽到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