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晉之番外 月溶庭花舊闌幹(一)(1 / 2)

康熙四十四年,這是步軍統領費揚古家的女兒海容被皇帝陛下指婚給四阿哥的第八個年頭。對別人來說,這一年和往常沒什麼不同——一樣的歌舞升平,一樣的盛世華章。對年輕的母親——海容來說,卻是一段天昏地暗的日子。就在半年前,她唯一的孩子——弘暉歿了。

海容的眼睛,哭得腫了;她的聲音,哭得嘶啞了;她的心,也哭碎了吧。每個人都勸她:“你還年輕,日子還長著呢!好好將息自己身子,不愁以後沒孩子呀。”——這樣的勸慰,既是善意的,更是有道理的。海容也很願意用這樣的話語來安慰自己。

可是,隻要海容一想到才八歲就沒了的弘暉,淚珠兒又止不住地往下墜。最後,就連四阿哥也拿她沒轍了,隻好再次搬出了海容的阿瑪來。

步軍統領費揚古,一生戎馬倥傯,性格剛毅果敢。可是,當他看到自己疼愛的小女兒被喪子之痛折磨得精神恍惚、憔悴不堪的時候,和所有父親一樣,他也是會落下眼淚的。

不過,對女兒來說,她現在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鼓勵,甚至鞭策。老父親很明白這點,眼睛裏的慈愛目光,像退卻的潮水,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軍人堅毅的目光。

他高聲喚來一名丫鬟,硬著心腸道:“凡是小阿哥的東西,都從這屋裏拿走!”

聽到老爺子這樣古怪的安排,丫鬟卻不敢應聲而動。隻得低頭杵在原地,不敢動也不敢應聲兒,一心候著福晉的吩咐。

再說海容聽到阿瑪的話,又急又氣。可是,嘶啞的嗓子卻不爭氣,憋足了勁兒,才斷斷續續地說:“阿……瑪,您、您這是……要女兒……的命嗎?”

費揚古大手一揮,道:“你的魂兒,現時已經不在你身上了。有命沒命的,那又有什麼幹係呢?!”

海容一聽這話,知道阿瑪定然在惱自己,心裏一酸,眼淚又撲簌簌的滾落下來。費揚古瞧見女兒的眼淚,心裏一軟,長歎一聲,揮手示意丫鬟退下。他這才坐到女兒身旁,語重心長地開解女兒:“容兒,阿瑪這樣做,就是要斷了你這不著調的念想呀。暉兒已然去了,你再慪壞了自個兒,也是無濟於事的。四阿哥,你心裏總還記掛著他的吧?”

說到這裏,費揚古停了下來。他並不是要等待女兒的回答,而是要女兒自己來麵對這個問題。

海容不說話,眼睫毛卻像兩隻蝴蝶似的,扇了兩下翅膀。

費揚古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裏。他明白,在女兒的心裏,始終還是四阿哥的分量最重。可他還有點不放心,又囑咐著:“你們的日子還長得很,四阿哥不能總對著你的眼淚吧。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呢。”

海容微微頷首,隻低低地“嗯”了一聲。費揚古總算寬了點心,這才告辭回府。

送走阿瑪以後,海容細細咀嚼他的話。其實,這些道理,她都是懂的。海容素來就是一個知禮儀、識大體的大家閨秀。不但如此,她在乾清宮當差的時候,眾人也一致認為她是個仁慈厚道的可人兒。如此一來,不但讓皇帝陛下頗為讚賞,就連四阿哥也十分喜愛。故而皇帝陛下就順順當當地將海容指給了四阿哥。

這樁指婚,著實讓海容心花怒放。她想,自己竟然真的被指給了心裏朝思暮想著的人兒,最美、最美的夢,也就是這樣了吧。海容以為自己是有了大運氣,常常都是盲婚啞嫁一般的指婚,輪到她的頭上時,卻成就了自己由來已久的願望。

大婚,那是八年前的往事了。到如今,又是九月這樣的時節,又是一個冷落的清秋了。海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發了一個大夢,醒來時就已經為人妻、為人母了。不過,轉瞬間,手裏的幸福,就又溜走了一些。她不自覺地看看自己柔嫩細膩的雙手,輕輕地握成拳頭,又慢慢地鬆開手掌。就是這樣,曾經握住的幸福,已經像流沙一樣,從指縫裏滑落開去。

海容想到這裏,下意識地立刻捏緊雙拳,心道:“不可!不可!我不可再鬆手了!我手裏握著的,就隻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