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月臨去前,最後看我一眼,然後放下了簾子。
我覺得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剛才和他糾纏的力氣不知道何時散的一幹二淨,熊熊的火頭燒過了,我覺得現在自己隻象一片被火燒過的灰燼。
他看著落下的門簾,目光緩緩收回來。
我低下頭,彎腰去揀打碎的瓷碗片兒。
“別揀了,等下讓人收拾。”
他的手伸過來,指尖觸到我的手背的時候似乎還猶豫了一下,隨即用力握住不放。
我抬起頭看著他。
他嘴唇動了下,聲音比剛才低了許多,說:“……小心傷著手。”
我看著他:“心都傷了,還管手傷不傷?”
這句話,有多少是真心怨懟,有多少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不知道。
他另一隻手伸過來,拇指小心翼翼的摩挲過我腮邊尚有潮意的皮膚。
我的臉往一旁側了一下:“……你走吧。”
“嗯?”
“你就是來說一句對不起,已經說過了,我也聽到了,你走吧。”
他兩手一起握住我的手掌:“不是的。我不是……”
不是什麼?我覺得真可笑,我以前從來沒想過,言不由衷的說話這麼容易,剛才還覺得天都要塌了,可是前後不過這麼短短的時間,我就已經可以鎮定說著自己都覺得吃驚的話。
“景福宮……”我的話起了個頭,還是說不下去。
舌頭上象長了倒刺一樣,這些話一個字一個字都燙得自己生疼,眼睛疼,臉上象抹了辣椒水一樣——我很想讓自己冷靜,克製,把話說的宛轉,給他留台階,讓自己表現的不過是普通吃醋的樣子——可是竟然這麼困難。騙別人也許容易,可是要把自己也一起騙倒,那是多困難啊。
他的頭也低下去,兩個人這麼蹲在那裏,扣著手,低著頭,活象兩隻被大雨澆傻的鵪鶉。我和他一樣笨拙。他皇帝做的辛苦,我妃子也做的辛苦。也許一開始我們能互相靠近,就是因為我們在這裏,都是不合時宜的人。
“我……四阿哥去了,我……”他聲音低的差不多快聽不見在說什麼:“我覺得我真的做錯了,他,還不曾學會走路說話……一切都那麼不明不白的來了,又走了,手裏空空的什麼也握不住留不下……”
他語無倫次,我聽的卻很清楚。
“烏雲珠她……”
我不想再聽下去。他說的艱難,我聽的更艱難。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不知道是誰的機關,人算?天算?算去的是一條孩子的無辜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