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從進屋起,就在屋裏四處看。桌椅,板凳,連帳幾什麼的都細細看過一遍。我知道他大概是被太後押來的,所以他根本不是來看望人,目光自然不在主體上流連。
但是就是我移開眼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就轉過來,遊移和無措沒準備的碰在一起,我垂下眼瞼。我聽見自己說,太後願意照顧玄燁,那是玄燁的福氣。
太後特別慈和的聲音說,她就知道我一定明白事理,讓我一定放心。玄燁在她那裏絕對隻有好沒有壞。
有句話說,把眼淚往肚裏咽,臉上還得賠笑。聽起來就覺得很難。現在輪到自己,卻覺得很容易,一點也不難。
就是……胸口難受。很難受。
太後達到了目的,放下話說本來正月裏挪動不好,不過我現在情況特殊,所以初三就給玄燁搬地方,然後再安慰我兩句做為結語。
事情就這樣了?
母親和孩子的分離,就這麼安靜的,不見血不流淚的被切割成功。
我覺得自己的臉上木木的,可能是因為體力不夠,精神太疲倦的關係。也可能是貧血,低血壓低血糖……這些道理我都知道,但是,我想,這是因為傷心。
玄燁這會兒在幹什麼?他睡醒了嗎?他知道他就要和我分開了嗎?
雖然這裏離慈寧宮不遠,可是,一道牆可以隔開太多東西了。從此不能隨心所欲的擁抱他親他肉肉的臉,不能親手替他換衣喂飯,不能逗著他追著衣角跑動,不能教他牙牙的學話,不能,甚至不能想見他的時候就過去見他,不能……都不能……
太後款款的起身,皇帝皇後急忙一邊一個的扶著太後出去。
屋裏的一切顏色都顯得那麼僵硬刺眼,我咬著唇,手抓緊了床單,拚命壓抑自己不要出聲,不要喘息,不要尖叫,不要發狂,不要歇斯底裏……
不要,我也什麼都要不了。
看著他們走出去,心口還是決了堤。
眼淚流過臉頰,燙熱和冰涼的感覺貼合交雜,不知道肌膚和眼淚究竟是哪個燙,哪個涼。
也許,都是涼的。滴在手背上的水珠象是硝鏹水,痛得我抽搐起來。很疼,到處都在疼,我蜷成一團,呻吟的聲音卡在喉嚨裏發不出聲音。
“娘娘!娘娘!”喜月急忙抱住我,急著喚人:“太醫!太醫進來!”
先衝進來的不是太醫,是穿著一身明黃的人。
我從喜月的手上換到了他的手上,疼痛更加劇烈,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東西!
“阿蕾!阿蕾!你哪兒難受?你跟我說……你不要哭,別害怕,朕在這兒,我就在這兒,你不會有事的!朕看著你呢!你不會有事的……”
誰也幫不了我……
我迷迷糊糊的說:“疼……”
“我疼……”
我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