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和軟的濕潤,春風一路吹拂著,由南至北。
江南的桃花已經開過,但是北方的柳枝不過初綻嫩芽,遠遠望去一片薄薄的朦朦的黃綠,到了近處卻又看不見枝上的葉。
一行人由南至北的緩緩前進,中間一輛騾車的簾子被掀開來,一個小姑娘探出頭顧盼張望。
“怪不得詩上說,草色遙看近卻無,這柳色也是一般,遠遠看著有,可是到了近前反而不見了。娘,你說是不是?”
秀麗的,做滿族貴婦打扮的婦人從女兒掀起的車簾向外看了一眼,微笑著點了點頭。她梳著一個偏髻,羊脂白玉的簪子挽著一頭濃密的青絲,鬢邊戴著一朵淺黃的細絲抽紗絹花,整個人雅致如一彎江南的小橋煙雨流水。坐在她身邊的女兒還隻梳著辮子,一隻耳眼兒裏塞著茶梗,另一隻用紅繩拴著,繩上還係有一粒碧玉做的豌豆。母女倆的皮膚都白嫩細膩宛如上好的薄胎瓷瓶,與北方人的不同一望而知。
“娘,你去過京城嗎?京城好不好?”
婦人有些出神:“娘……以前去過的。”
“京城好嗎?和杭州比哪個好?”
婦人回過神來:“各有各的好處,這是不一樣的。”
車已經快到京城,官道上的車馬越來越多。雖然婦人說了好幾次,女兒還是忍不住要從窗子裏向外看。
要進城了?
京城,是個什麼樣兒?
有杭州那麼閑適詩意嗎?有杭州那樣柔麗繁華嗎?
來來往往的這麼多人,這麼多車馬,熱鬧極了,一路上見的加起來,好象也沒有現在人多。
“烏雲珠,人多,把簾子放下來。”
“嗯。”
她答應著,隻是還是舍不得不看。
正在緩緩前進的馬車忽然停下了,然後車夫在外麵和母親低聲說了兩句話,母親點頭,輕聲吩咐把車趕到路旁。
“娘,為什麼停下了?”
母親抱著她,低聲說:“有貴人進城,要先行。”
貴人?
在她一貫的天地中,她就是獨一無二的珍寶,再沒有誰比她更貴重更美麗。父親那些同僚家的女孩兒們都羨慕著她,簇擁著她,崇拜著她。她比她們美麗,嬌柔,聰慧,高雅……
她就是最頂尖的那顆明珠。
聽著外麵清脆有致的馬蹄聲,人們說話的聲音,馬鞭在空中虛擊的啪啪的聲響,這一切都和南方不同,南方的道路上沒鋪這樣平整的麻石,馬兒踏地的聲音也沒有這樣整齊威風的氣勢。
她實在忍不住,從母親懷裏掙出來,掀開簾子向外看。
人生中就會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候,發生那麼偶然的,一次際遇。
外麵的馬隊已經過了大半,她往外看的時候,正好一匹雪白的駿馬經過她們的車前。
她從來沒見過那麼漂亮的駿馬,一身上下的毛色象杭州西子湖邊冬日裏會落的薄雪一樣,那麼無暇純淨,馬蹄起落間,金色的光弧讓她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