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可惜你不是蕭十一郎。
--隻可惜你也不是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你究竟到哪裏去了?為什麼至今還是沒有消息?
月色更亮,她們的笑容都已黯淡。
湖上又傳來了清歌:
“第一湖山,
銷魂南浦,
年年草綠裙腰。
湖寺西南,杏花村酒簾招。
東風醉,醉前朝。
岸漸移,柳映官橋。”
歌聲清妙,其中還帶著銀鈴般的笑聲,唱歌的人,想必是個愛笑又愛嬌的少女。
笑聲和歌聲,又是從湖心堤畔,那水月樓船上傳來的。
船上燈火輝煌,鬢影衣香,仿佛有人正在大開筵席,作長夜之飲。
這人的豪興倒不淺。
風四娘忽然笑道:“可惜我們這兩天有事,否則我一定要闖上船去,喝他幾杯。”
沈璧君道:“你知道船上是什麼人在請客?”
風四娘道:“不知道。”
沈璧君道:“你連主人是誰都不知道,也敢闖去喝酒?”
風四娘笑道:“不管他是誰,都一樣會歡迎我的。”
沈璧君道:“為什麼?”
風四娘道:“因為我是個女人,男人在喝酒的時候,看見有好看的女人來,總是歡迎得很的。”
沈璧君嫣然道:“你好像很有經驗?”
風四娘笑道:“老實說,像這種事我實在已不知做過多少次。”
沈璧君看著她,看著她發亮的眼睛,看著她深深的酒窩,忽然輕輕歎了一口氣,道:“隻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則我一定要你嫁給我。”
風四娘笑道:“你若是男人,我一定嫁給你。”
她們雖然又在笑,可是笑容中卻還是帶著種說不出的憂鬱。
她們又想起了蕭十一郎。
蕭十一郎,蕭十一郎,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樣叫人拋也拋不開,放也放不下?
忽然間,堤岸上有人在呼喚:“船家,搖船過來。”
風四娘歎了口氣,苦笑道:“看來我們的運氣倒不錯,今天剛改行,就有了生意。”
沈璧君道:“我們既然幹了這一行,就不能把生意往外推。”
風四娘道:“有理。”
她跳起來,舉起長篙一點,船已蕩了出去。
沈璧君道:“你真的會搖船?”
風四娘道:“我本就是十八般武藝件件精通,件件稀鬆。”
沈璧君忍不住笑道:“你有沒有不會的事?”
風四娘道:“有一件。”
沈璧君道:“什麼事?”
風四娘道:“我從來也不會難為情。”
要坐船的一共有三個人。
風四娘帶著喜悅,道:“若是把江湖人全都找來,排著隊從我麵前走過去,每三個人中,我至少認得一個。”
她並不是吹牛。
這三個人中,她就認得一個。
一個眼睛很小,氣派卻很大的人,穿著長袍,搖著折扇,看來又像是個書生。
他的外號的確叫書生。
要命書生。
他手裏的折扇,卻是件要命的武器。
江湖中能用折扇做武器的人並不多,這“要命書生”史秋山也許就是其中最要命的一個。
能跟他做朋友的人,當然也不是等閑人物。
蕭十一郎常常喜歡說:“江湖中的人風四娘至少認得一半,還有一半認得她。”
可是這三個人卻全都不認得她,就連史秋山都不認得,因為夜色已深,她的樣子又已變了,因為誰也想不到風四娘會在西湖中做船娘。
“客官們要到哪裏去?”
“水月樓,”史秋山道,“你知不知道水月樓在哪裏?”
風四娘鬆了口氣,別的地方她不知道,水月樓她總是知道的。
史秋山已坐下來,坐在船頭,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然後就盯在她的腳上,三個人的三雙眼睛都盯在她腳上。風四娘並不反對別人欣賞她的腳,但現在卻恨不得把他們的眼睛全都縫起來,因為她也知道終年在湖上操勞的船娘們,本不該有這麼樣一雙腳的。她一定要想法子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卻偏偏想不出來,這三個人的眼睛就像是釘子一樣,已釘在她腳上。
--男人為什麼總是喜歡看女人的腳?
幸好就在這時,燈火輝煌的水月樓船上,又有歌聲傳來。是蘇軾的《水調歌頭》。
“明月幾時有,
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歌聲蒼涼悲壯,是男人的聲音。
史秋山突然冷笑,道:“看來他的豪興倒還真不淺。”
一個麵色蠟黃的中年人道:“他是從初五開始請酒的,到今天已七天。”
另一個虯髯大漢道:“所以我佩服他。”
史秋山道:“你佩服他?”
虯髯大漢道:“無論誰大醉七天後,還有精神高歌我都佩服。”
麵色蠟黃的中年人冷冷道:“你怎麼知道他已大醉了七天?”
虯髯大漢道:“因為我知道他這人一向是有酒必醉的。”
史秋山遙視著湖水中的光影,目中帶著深思之色,緩緩道:“卻不知有多少女人肯來陪他醉?”
中年人道:“這次他究竟請了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