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雲雪的坐姿看上去優雅而端莊，一身海棠紅妝花織錦的蜀繡十八幅長裙，梳著桃心髻。兩對鑲嵌著紅寶石的蝶戲雙花金步搖，發髻後插一朵開的正盛的大紅色“貴妃醉”牡丹，嫵媚而豔麗。她手腕上鎏金點翠的瑪瑙鐲子明晃晃的刺眼：“三妹妹可讓我們好等。”說完，故作親密地上來拉住了明雲裳的手。
明雲裳的手被明雲雪握住的那一瞬反胃的惡心，忍不住想撕開明雲雪那般偽善的嘴臉，卻不得不裝出一幅姐妹和睦的樣子來：“二姐。”明雲綺咬著一塊牛乳糖，笑的很甜美，明雲裳不由得對她生了幾分好感。自己這個六妹妹一向都是這樣天真可愛的，和明月裳是那麼相似。明雲裳不留一點痕跡地放開了明雲雪的手，淡笑著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裴氏天水碧月華裙的衣角邊緣用上等的銀線精繡了纏枝花卉，更顯得身姿如柳。她梳著繁複的傾髻，碧玉鐲映著恬淡如雪一樣嬌嫩細致的肌膚：“幾位妹妹今天都在這裏，如今雪嫣①已經十六了，是時候該挑選夫婿了。”如夫人一愣，強撐出一抹笑容：“夫人，雪嫣她才十六，我還想多留她幾年呢。”
裴氏不以為然地端起渲染了雨過天青色的茶杯，抿了一口上好的雨前龍井：“如妹妹你這是什麼話，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雲裳明年才滿十五歲，現在明家隻有雪嫣十六歲，也是時候嫁人了。”裴氏笑著，目光如纖塵不染的刀刃一般閃亮：“禮部尚書家的庶長子今年十七，倒是和雪嫣很是相配。”
如夫人徹底怔住了，她從未想過要將自己寶貝的女兒嫁給一個庶子啊！如夫人算是明雲樓最寵愛的一個妾，二十五歲的容貌依舊年輕嬌嫩，繡著金色薔薇花的玫瑰紫刺繡妝花十八幅長裙，微微一動，渾身上下都是珠釵玉環零零碎碎的清脆響聲。如夫人發髻上插著一對白玉鏤花的響鈴簪，映在鬢邊更顯得膚光勝雪。
如夫人淚眼婆娑地提著華麗繁複的裙擺跪下：“夫人，我呂月如為人妾，我的女兒是庶女，婢妾實在不願我的女兒再嫁給一個庶子啊！”裴氏不為所動：“雪嫣嫁過去便是正妻，以後生下的兒女便是嫡子嫡女，有什麼不願的？”裴氏一席話說得毫無破綻，轉向一片安然端坐喝著玫瑰花茶的明雲裳，眼神明顯是詢問明雲裳的意思。
明雲裳手裏捧著一杯熱騰騰的玫瑰花茶，用青花瓷的茶盞盛著，散發著清淡優雅的玫瑰花香，並不膩人。液體是淡淡的淺粉紅，熏得明雲裳臉頰泛起了一片淡淡的粉紅。明雲裳抬起頭來，黑眸裏氤氳的水氣還未散去：“娘親是說二姐的婚事嗎？”一時間明雲裳腦海中千百個年頭飛快的旋轉而過，明雲裳拍拍裙擺，站了起來。
“這門婚事自然是好的，隻是二姐好歹也是丞相的庶女，怎麼能嫁給一個禮部尚書家庶出的長子呢？依我看，不如讓二姐嫁了那兵部尚書家的嫡幺子好了，身份尊貴又沒有別的什麼毛病。”聽完明雲裳的話，如夫人快崩潰了。兵部尚書家世代將軍，那嫡幺子不提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征戰而亡，還是個病秧子。
雖然禮部尚書的庶長子身份沒有嫡子尊貴，但是好歹嫁過去會有一個安定的生活。不像是嫁給兵部尚書的嫡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守寡了。明雲雪聽言惡狠狠地瞪了過去，手緊緊抓住了八角紅木桌的邊角，護甲掉在地上竟是啪嗒一聲碎成了好幾塊。“不，我不嫁！”聲音堅定，還沒等明雲雪說話，一邊的明雲雨已經嗤笑出聲。
明雲雨話語間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和鄙夷：“多麼招人嫌的女子才會拒絕嫡出夫人賞賜給她的婚約，真真是沒有半點良心。”明雲雨把“嫡出”“賞賜”四個字咬得很重，如同劍刃一般紮在了明雲雪心上。海棠紅的裙擺被她抓的緊緊的，幾乎要穿透那華美的錦緞。明雲雪重重地哼了一聲：“三妹妹，二姐奉勸你一句，管好你自己！”
說完，氣憤地甩袖離去，如夫人也一邊抹淚一邊追了上去。陽光下，一縷淺金色的陽光折射到如夫人發髻裏一朵小小的珠花上竟是折射出金紅色的光芒。明雲裳微微眯眼，心下一驚，微笑著快步上前，攔住了如夫人。“如夫人，雲霓瞧您發髻亂了，給您整理下。”借著替如夫人整理頭發的功夫，明雲裳不動聲色地取出了那枚珠花，手腕一翻拋進了袖子裏。
如夫人匆匆道了一聲謝謝就走了出去。明雲裳微微低頭，看袖子裏隱約一兩點金紅色熒光閃爍，滿意地笑了。
【①雪嫣：明雲雪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