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後廳裏的一大排燭火因為風的緣故全向一邊歪斜,所有人的影子搖晃著,如同很多鬼魅。沒有人說話,人人都皺著眉,緊緊閉著嘴。
第一次,小源看見裴鈞武坐在正位,裴福充和桂大通一臉不屑地看著跪在廳中的慕容惠,坐在他的下首。他們倆都沒說話,但他們的眼睛充分表達了他們的憤恨。
“裴大哥……”慕容惠眼淚成行落下,這稱呼一出口換來裴鈞武冷冷一瞥,她微微一顫,改口說:“裴公子,請您大人大量饒過我哥這一次吧!他為人向來糊塗莽撞,這次回去,我們慕容家一定舉家前來謝罪賠禮,隻希望放我哥一條生路。”
小源坐在最下首的椅子裏,燭火最暗的地方。她看著燈光明亮處的他們,宛如看一場與她無關的好戲。的確好象與她無關,被汙辱的是她,被傷害的是她,可慕容惠求饒賠禮的對象卻是裴鈞武。
人,隻有強了才能成為主角。
“你爹和我……也算有些交情,我沒當場殺他,就是念在你們家隻有這一脈香火。”裴鈞武的聲調平靜,堅定,聲音不響,卻震得人心咚咚直顫。
“謝謝裴公子,謝謝裴公子。”慕容惠以頭觸地,淚水橫流,以為躲過了這一劫。可是裴鈞武的話還沒說完。
“以後別讓我再看見他!等他有了兒子,我自會找他索命,對你爹對你們慕容家都算有個交代。”
慕容惠臉色青白,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之前住在裴家,他可以是個和藹的兄長,雖然不一定可親。一但惹怒了他,他就是索命的閻羅,伸出一根手指就能撚死螞蟻一樣毀了他們一家。
“武哥。”蕭菊源忍不住從椅子上站起來。“惠惠這樣求你,慕容大哥……慕容孝也是一時酒後糊塗……”
“我要他死。”裴鈞武平靜地截住了她的話,語氣裏的絕決不容辯駁。
“對,他就該死!”一直忍住沒說話的元勳也冷聲冷氣地說了一句。
“欺負小源,不得好死!”嚴敏瑜也跳起來表了態。
“菊源姐……”慕容惠看出唯一站在她這邊的就隻有蕭菊源了,汪汪淚眼對著她無聲哀求。
蕭菊源看了看她,使了個安撫的眼色。她走向裴鈞武,拉起他的手,溫柔地哀求:“武哥,雖然慕容孝……”她掂了掂措辭,“死有餘辜,但慕容家與我們素來交好,我們犯不著和他們結成死敵。”
犯不著?小源在幽暗的角落笑了,為了她,是犯不著!
裴鈞武冷冷地抬起眼來看她,蕭菊源一愣,心被重重地刺了一下,這麼多年,他第一次用這麼冷的眼光盯著她看。
她僵直地站在那兒,拉住他的手不知不覺的鬆開了。
“你走吧,把我的意思告訴你爹。”裴鈞武收回了眼光,但並沒再看慕容惠,雖然話是對她說的。
“阿武!”裴福充和桂大通相視一眼,終於站起來說話了。“如果菊源認為應該放慕容孝一條生路,你就別再這麼固執了。畢竟小源也沒真的被他汙了去。”
小源渾身一搖,難堪……實在難堪!她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廳外走。
“小源!對不起!”慕容惠喊住她,想讓她對裴鈞武說幾句求情的話,可……這請求實在難出口啊。
“小源。”蕭菊源接著說話了,她的聲音有些異樣,小源停住了腳步。“你別走。你是怎麼想的,對武哥說說,他一定為你做主。”
小源驟然轉過身,果然,不知什麼原因,蕭菊源連可愛都忘了裝,那副尖刻的嘴臉——至少是尖刻的眼神又出現了。她看著早在十年前就領教過的表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