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怪你,因為你是局中人,”元寶也在歎息,“當局者迷,這句話既然能流傳至今,多少總有點道理的。”
元寶又說:“可是我也不明白,當初她既然已經悄悄地走了,既然已經願意服從她父親的遺命成全你們,後來為什麼又要這麼做呢?”
“那時候我也不明白,因為我也不知道她已經有了我的孩子。”郭滅道,“有些結越打越死,越解不開,有些事也一樣,越想越想不開,一個女人生了孩子後,想法也會變的。”
女人的思想,本來就沒有男人能完全了解。
郭滅說:“所以那時候我想去找到她,單獨去跟她談一談。”
“你找到她沒有?”
“我找到了。”
“你們出動了那麼多人都找不到她,為什麼你一個人去反而找到她了?”
“因為那時候我已知道她是誰了,”郭滅說,“她的思想和習慣我也同樣了解。”
元寶忽然歎了口氣:“那就糟了。”
“為什麼?”
“你們三個人是一起長大的,你能找到她,高天絕當然也能找到她。”元寶說,“你找到她的時候,高天絕一定已經在附近了。”
元寶苦笑:“隻可惜那時候你不但是當局者,而且又沒有我聰明,所以一定想不到這一點,所以一定被高天絕當場抓個正著。”
郭滅沒有回答,因為他的呼吸已經更困難,已經說不出話來。
元寶本來還有很多事要問的。
高天絕發現了她丈夫和她姐姐的私情後,是用什麼樣的方法和態度來處理這件事的?
高天絕的手臂怎麼會被砍斷?是被誰砍斷的?
李將軍為什麼會忽然退隱?悄悄地帶著她的兒子隱居到鄉間,鬱鬱地含恨而死?死前為什麼要把她的兒子托付給丐幫?
郭滅為什麼要同時和他的妻子及他的情人斷絕,為什麼又在天下英豪圍剿他的時候,承認他就是李將軍?
蕭峻現在已經明白很多事了。
他已經明白高天絕為什麼要砍斷他的一條手臂。
他已經明白他聽到高天絕的聲音時,為什麼會覺得那麼熟悉親切。
他也已明白,任老幫主為什麼要說他母親是被李將軍害死的。
如果不是因為情仇糾纏,無法化解,他母親怎麼會化身為李將軍?
如果李將軍這個人從未出現過,他母親怎麼會鬱鬱而死?
他當然也已明白,高天絕為什麼一定要他去殺郭滅,可是在他得手後非但沒有愉快得意之色,反而發出了那種又悲傷又可怕的笑聲。
這些錯綜複雜的事,蕭峻現在雖然已完全了解,可是元寶想不通的問題,也同樣是他想不到的。
他也和元寶一樣,很想問個清楚。
但是現在他們都已經不能問了。
現在這些問題都已經不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最重要的一個問題是,他們怎麼樣才能離開這裏。
因為他們如果不趕快離開這裏,很可能就要被活活悶死。
那時候他們當然還不知道空氣中如果缺乏氧氣,無論武功再高的人,都會覺得疲倦衰弱無力,然後就會長眠不起。
可是一個人如果無法呼吸就會被悶死,這件事卻是古往今來人人都知道的。
元寶忽然說:“隻有一個法子,”他說,“我想來想去也隻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把下麵的船板打破一個洞,讓海水倒灌進來,我們就可以出去了。”元寶歎了口氣,“隻可惜這個法子並不容易。”
這個法子當然不容易。
因為這是條造得特別堅固的船,每一塊船板都是經過特別選擇的堅木,而且遠比任何人能看見到的木板都厚得多。
如果郭滅沒有受傷,在他說來,這隻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
可惜他不但受了傷,而且傷得極重。
元寶還抱著萬一的希望,所以還在問郭滅:“你的傷口有沒有敷藥?有沒有好一點?”
終日在刀口討生活的江湖人,總難免有受傷的時候,身上總會準備有一些獨門傷藥的。
可惜郭滅不是別人,所以元寶很快就打消了自己這個想法。
“你身上當然不會有傷藥。”元寶歎氣,“如果我的武功也像你一樣,已經認為世上沒有人能傷我毫發,我也不會帶傷藥的。”
郭滅已經沒有反應。
他忽然覺得非常疲倦,非常非常疲倦,他這一生中從未覺得如此疲倦過。
他雖然還能聽得到元寶說話,可是已經沒有一點反應的能力了。
就好像元寶和蕭峻一樣,他們雖然還能思想,可是思想已經變得比平常遲鈍得多。
他們忽然也陷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況中。
直到他們忽然聽到一陣“叮叮咚咚”的敲打聲時,他們才比較清醒一點。
聲音就是從他們想要打破的船板外麵傳來的。
他們想把船板打出一個洞,可惜他們已經完全沒有力氣。
現在外麵居然有人在替他們敲打,而且好像很快就要打出一個洞來了。
外麵的人是誰?
這裏最底層的空艙,已在湖水下。
“通”的一聲響,船板忽然被打開了一個大洞,可是外麵卻沒有湖水湧入。
連一滴水都沒有,隻有風。
元寶驟然驚醒,立刻怔住。
他確實是個聰明絕頂的人,可是他也想不通外麵為什麼沒有水隻有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