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碗奇怪的麵(1 / 3)

夜,春夜,有雨,江南的春雨密如離愁。

春仍早,夜色卻已很深了,遠在異鄉的離人也許還在殘更中,懷念著這千條萬縷永遠剪不斷的雨絲。城裏的人都已夢入了異鄉,隻有一條泥濘滿途的窄巷裏,居然還有一盞昏燈未滅。

一盞已經被煙火熏黃了的風燈,挑在一個簡陋的竹棚下,照亮了一個小小的麵攤,幾張歪斜的桌椅和兩個愁苦的人。

這麼樣一個淒涼的雨夜,這麼樣一條幽僻的小巷,還有誰會來照顧他們的生意?

賣麵的夫婦兩個人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想不到就在這時候,窄巷裏居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居然有個青衣人冒著斜風細雨踽踽行來,蠟黃的麵色在昏燈下看來仿佛重病已久,看來應該躺在床上蓋著棉被吃藥的。

但是他卻告訴這個小麵攤的老板:“我要吃麵,三碗麵,三大碗。”

這麼樣一個人居然有這樣的好胃口。

老板和老板娘都忍不住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客官要吃什麼麵?”

雖然已經有三十多歲,身材卻還很苗條的老板娘問他:“要白菜麵?肉絲麵?還是蹄花麵?”

“我不要白菜肉絲,也不要蹄花。”青衣人用低沉沙啞的聲音說:“我要一碗金花、一碗銀花、一碗珠花。”

他不是來吃麵的,他是來找麻煩的。

可是這對賣麵的夫妻臉上卻連一點驚奇的表情都沒有,隻淡淡地問:“你有本事吃得下去?”

“我試試。”青衣人淡淡地說:“我試試看。”

忽然間,寒光一閃,已有一柄三尺青鋒毒蛇般自青衣人手邊刺出,毒蛇般向這個神情木訥的麵攤老板心口上刺了過去。出手比毒蛇更快、更毒。

麵攤老板身子平轉,將一根挑麵的大竹筷當作了點穴钁,斜點青衣人的肩井穴。

青衣人的手腕一抖,寒光更厲,劍尖已刺在麵攤老板的心口上,卻發出了“叮”的一聲響,就好像刺在一塊鐵板上。

劍尖再一閃,青鋒已入鞘,青衣人居然不再追擊,隻是用一種很平靜的態度看著這對夫婦。

老板娘卻笑了,一張本來很平凡醜陋的臉上,一笑起來居然就露出了很動人的媚態。

“好,好劍法。”她搬開了竹棚裏一張椅子:“請坐,吃麵。”

青衣人默默地坐下,一碗熱氣騰騰的麵很快就送了過來。

麵碗裏沒有白菜、肉絲、蹄花,甚至連麵都沒有,卻有一顆和龍眼差不多大小的明珠。

在這條陋巷裏的這個小麵攤,賣的居然是這種麵,有本事能吃得下這種麵的人實在不多,可是這個人並不是唯一的一個。

他剛坐下,第二個人就來了,是個看來很規矩的年輕人,也要吃三碗麵,也是要“一碗金花、一碗銀花、一碗珠花”。

麵攤的老板當然也要試試他“有沒有本事能吃得下去”。

他有。

這個年輕人的劍法雖然也跟他的人同樣規矩,但卻絕對迅速、準確、有效,而且劍式連綿,一劍發出,就一定有連環三著,多已不能再多,少也絕不會少,劍光一閃,“叮、叮、叮”三聲響,老板的胸口已被一劍擊中三次,這個規矩人用的規矩劍法,竟遠比任何人想象中都快了三倍。

老板連臉色都變了,老板娘卻喜笑顏開,年輕人看到她的笑容,眼睛裏忽然有種他這種規矩人不該有的情欲,老板娘笑得更嫵媚。

她喜歡年輕的男人用這種眼光看她。但是她的笑容忽然又凍結在臉上,年輕人的眼睛也冷了,就好像同時感覺到有一股逼人的寒氣襲來。

他的劍已入鞘,長而有力的手掌仍緊握劍柄,慢慢地轉過身,就看見一個身材雖瘦如竹竿,肩膀卻寬得出奇的獨臂人站在密密的雨絲中,背後斜背著一根黑竹竿,把一頂破舊的竹笠低低地壓在眉下,隻露出左邊半隻眼睛,錐子般盯著這個年輕人,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是不是鐵劍方正的門下?”

“是。”

“那麼你過來。”

“為什麼要我過去?過去幹什麼?”

“過來讓我殺了你。”

鬥笠忽然飛起,飛入遠方的黑暗中,昏暗的燈光就照上了獨臂人的臉,一張就像是屠夫肉案般刀疤縱橫的臉,右眼上也有個“十”字形的刀疤,像一個鐵枷般把這隻眼睛完全封死,卻襯得他另外一隻眼中的寒光更厲。

年輕人握劍的手掌已沁冷汗。已經想起這個人是誰了。

他也看得出這個“十”字形的疤,是用什麼劍法留下來的。

獨臂人已伸出一隻瘦骨嶙峋青筋凸起的大手,反手去抽他肩後的漆黑竹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