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保證你也做不出。”薛穿心冷冷地說:“因為我絕不會讓你做的。”
“如果我一定要做,你能怎麼樣?”
“我也不能怎麼樣。”薛穿心臉上又露出了溫柔的微笑:“我能對你怎麼樣?”
他微笑著道:“我最多也隻不過能砍斷你一雙手而已。隻要你去碰一碰那口箱子,我會把你這雙又白又嫩的小手輕輕地砍下來,裝在一個很漂亮的匣子裏,帶回去做紀念。”
花姑媽的臉色已經發白,瞪著他看了半天,居然又甜甜地笑了起來。
“你放心,我不會去動這口箱子的。楚留香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被你裝進一口箱子裏?”她吃吃地笑道:“箱子裏的人也許隻不過是個被你騙得暈了頭的小姑娘而已。”
薛穿心忽然一拍巴掌:“這下子你才說對了,箱子裏也許根本就沒有人,也許隻不過是一堆破磚頭而已,連一文都不值。”他笑得像是隻狐狸:“可是箱子裏也說不定真的有個楚留香。”
他盯著花姑媽,笑眼裏閃著光:“你想不想知道箱子裏究竟是什麼?”
“想。”
“那麼你就不妨出個價錢,把這口箱子買下來。”薛穿心說:“那時不管你要把這口箱子怎麼樣,都不關我的事了。”
花姑媽也在盯著他,盯著他那如狡狐般的笑眼,“你要我出多少?”
“十萬兩。”薛穿心說:“我知道你身上現在最少也有十萬兩。”
花姑媽嚇了一跳,“十萬兩,你叫我花十萬兩買一口箱子?”
“可是箱子裏如果真的有個楚留香,十萬兩並不算貴。”
“如果箱子裏隻不過是堆破磚頭呢?”花姑媽說:“你要我怎麼回去對杜先生交賬?”
薛穿心笑得更愉快:“那就是你家的事了,跟我也沒有半點關係。”
花姑媽又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也學他一拍巴掌:“好,我買了,我就出十萬兩。”
可是這筆交易還沒有談成,因為薛穿心還沒有收下她那張銀票時,院子裏忽然有個人大聲說:“我出十一萬。”
櫻子姑娘居然沒有死,居然又出現了,穿著一身像開著櫻花的衣裳出現了,看來居然比沒有穿衣裳的時候更美。
花姑媽對女人一向是沒有對男人那麼客氣的,尤其是對比她年輕、比她好看的女人。
所以她連看都不去看一眼,隻問薛穿心:“這個東洋女人是從哪裏來的?”
“東洋女人當然是從東洋來的。”
“她算什麼東西?”
“她不能算什麼東西,她隻能算是個女人,跟你一樣的女人。”薛穿心在笑:“而且好像還比你大方一點。”
“她隻比我多出了一萬兩,你就把箱子賣給她?”
“一萬兩銀子也是銀子,可以買好多好多東西的。有時候甚至可以買好多個女人。”薛穿心說:“有時候甚至還可以買好多個男人。”
櫻子銀鈴般笑了。
誰也不知道她是用什麼方法從薛穿心手裏逃走的,可見一個練過十七年忍術的美麗女人,不管要從什麼樣的男人手裏逃走,都不是件困難的事。
何況薛穿心的目標並不是她。
花姑媽終於轉過臉,瞪著她:“你為什麼要花十一萬兩銀子買一口箱子?”
櫻子也不理她,隻問薛穿心:“薛公子,我可不可以說老實話?這位老太太聽了會不會生氣?”
“她不會生氣。”薛穿心忍住笑:“老太太怎麼會生小孩子的氣?”
“那麼就請薛公子告訴她,我肯出十一萬兩買這口箱子,有三點原因。”
“哪三點?”
“第一,因為我有錢;第二,因為我高興;第三,因為她管不著。”
薛穿心大笑。
外麵也有個人在大笑,笑的聲音比他還大。胡鐵花已經提著兩壇酒回來了,而且好像已經在外麵偷聽了很久。
他是個酒鬼,卻不是那種除了喝酒之外,什麼都不管的酒鬼。
如果他是那種酒鬼,現在他早已變成了鬼。
“現在我總算明白了,這口箱子裏很可能真的有個楚留香,也可能什麼都沒有,所以要買這口箱子的人,就得賭一賭自己的運氣了。”胡鐵花笑道:“誰的賭注大,誰出的價錢高,這口箱子就是誰的。隻不過,花了十多萬兩銀子後買回來的如果是口空箱子,那就冤死了。”
“你呢?”薛穿心問他:“你是不是想賭一賭?”
“我碰巧不但是個酒鬼,也是個賭鬼。”
“現在已經有人出十一萬了,你出多少?”
“我當然要多出一點。”胡鐵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眨:“我出二十萬。”
“二十萬?”薛穿心打量著他:“你身上有二十萬兩銀子?”
“我沒有,我連一兩銀子都沒有,我隻有這兩壇酒。”胡鐵花居然麵不改色:“可是在這種時候,一壇酒價值十萬兩已經算便宜的了,如果到了那個雞不飛狗不跳連兔子都不撒尿的大沙漠裏,你就算花一百萬兩,也休想買到這麼一壇酒。”
“有理。”
花姑媽居然還沒有被氣死,反而笑得更甜:“如果有人不答應,我就替你出這二十萬兩。”
櫻子眼珠轉了轉,居然也同意:“現在已經這麼晚了,一壇酒估價十萬兩也是應該的。”她很溫柔地說:“薛公子,我們就把它算做二十萬好不好?”
“好。”薛穿心微笑:“你說好就好。”
“還能不能再多算一點?”
“大概不能了。”
櫻子的聲音更溫柔:“如果我馬上就可以拿出銀子來,是不是還可以再多出一點呢?”
“當然可以。”薛穿心笑得實在愉快極了:“不管你出多少,我都絕不會反對的。”
“我出三十萬兩好不好?”
“好,好極了!”薛穿心大笑:“簡直好得不得了。”
銀子是要立刻拿出來的,沒有銀子,銀票也可以,當然要十足兌現,到處都有信用的銀票。
花姑媽看看胡鐵花,胡鐵花看看花姑媽,兩個人都拿不出來。
就算他們心裏已經另有打算,也隻有看著薛穿心把這口箱子賣給別人。
可是這筆交易還沒有談成,因為櫻子還不是出價最高的人,還有人出的價錢比她更高,高得多。
“不行,三十萬兩還不行。”
他們忽然聽見一個人說:“要買楚留香,三十萬兩怎麼夠?就算三百萬兩也不夠的。”
大家還沒有聽出他的聲音是從什麼地方發出來的,他們要買的這口箱子卻忽然被打開來了。
被箱子裏麵的人打開的。
一個人慢慢吞吞地從箱子裏站了起來,用他自己的一根手指頭摸著他自己的鼻子,慢慢吞吞地說:“我出三千萬兩。”
薛穿心絕不是那種時常會將喜怒之色表現在臉上的人,甚至有人說他,就算眼看著他的老婆掉進河裏去,臉上也不會有一點表情。
可是現在他臉上的表情卻好像有人用一把刀將他的耳朵割了下來,而且還要他自己吃下去。
楚留香明明已經中了從他嘴裏含著的一根吹管中噴出來的迷香,而且還被他親手點住了三處穴道,在三天之內應該是動也動不了的。
他對他用的那種獨門迷香和他的點穴手法一向都很有信心。
可是現在楚留香居然從箱子裏站起來了,就好像一個人剛洗過澡從浴池裏站起來,顯得又幹淨、又精神、又愉快,而且清醒無比。
那種要花三百多兩銀子才能配成半錢的迷藥,和他苦練了十七八年的點穴手法,用在楚留香身上,居然連一點用都沒有。
楚留香剛從箱子裏站起來,已經有一個酒壇子飛過去。
他拍開了壇口的泥封,用兩隻手捧著酒壇,仰起了脖子就往嘴裏倒,一下子就倒下去兩三斤。
胡鐵花大笑:“我還以為這小子真的已經變得半死不活了,想不到他喝起酒來還是像餓狗吃屎一樣,一下子就喝掉我好幾萬兩,也不怕我看著心疼。”
楚留香也大笑:“不喝白不喝,十萬兩銀子一壇的酒畢竟不是常常都能喝得到的。”
“那麼你就喝吧,我就讓你喝死算了。”
他們笑得愈開心,別人愈笑不出,非但笑不出,連哭都哭不出來。
“隻不過我還是不明白。”胡鐵花問楚留香:“你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為什麼要讓人把你裝進箱子裏去?”
“因為有些事我還不明白,我一定要想法子弄清楚才行。”
“我知道這些事薛公子一定不肯告訴我的,可是一個人如果已經被裝進箱子裏去,別人就不會提防他了。”楚留香笑道:“被裝在箱子裏的人常常都可以聽到很多別人本來不願告訴他的事。”
“你聽到些什麼?”胡鐵花又問他:“那些你本來不明白的事,現在是不是都已經明白了?”
“最少已經明白了好幾成。”
他看著薛穿心微笑:“最少,我現在已經明白你和花姑媽都是杜先生的人,正在為杜先生籌劃一件大事,這件事的關鍵人物就是焦林的女兒,就因為我看見了她,而且知道她的來曆,所以你才會對付我。”
薛穿心雖然還是笑不出,卻忍不住問:“就為了想要知道這些事,所以你才故意被我迷倒?”他問楚留香:“如果我不把你裝進箱子,當時就一刀殺了你,你死得豈非冤枉?”
“我知道你不會殺我的,你還做不出這種事來。”楚留香說:“就算你要殺我,我大概也死不了。”
他又在摸他的鼻子:“用迷香來對付我,就像是用小牛腰肉去打狗一樣,非但沒有用,而且簡直是種浪費。”
“難道你也不怕別人點你的穴道?難道你根本沒有穴道?”
“我當然也有穴道,而且連一個都不少。”楚留香說:“隻不過我碰巧偶爾可以把穴道中氣血流動的位置移開一點點而已。”
就好像受了傳染一樣,薛穿心也開始在摸鼻子了。
“遇到了你這種人,大概是我上輩子缺了德,這輩子也沒有做好事。”薛穿心苦笑:“現在我隻想要你幫我一個忙。”
“幫你什麼忙?”
“把我裝進這口箱子,然後再把箱子丟到河裏去。”
薛穿心當然不是真的要楚留香幫他這個忙,他無論要把誰裝進一口箱子都不必別人幫忙,就算要把他自己裝進去也一樣。
這種事絕不是件很困難的事。
箱子是開著的,他的腿一抬,就已經到了箱子裏。
想不到這口用上好樟木做成的箱子竟忽然一片片碎開,變成了一堆碎木頭。
“看來我已經不能幫你這個了。”楚留香微笑:“現在大概已經沒有人能把你裝進這口箱子了。”
“這一定又是你做的事,你剛才一定已經在這口箱子上動了手腳。”薛穿心看著楚留香苦笑:“你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