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玉(1 / 2)

男人們說,女人是水做的,總是用眼淚來融化男人泥做的心,可是他們不知道,有的女人也是泥做的,她們會被自己的眼淚融化掉,而妍玉就是這種女人。

我認識妍玉的時候,她十七歲,懷裏抱著一個景泰藍的罐子,不說話,也不信任任何人。她的母親是一個非常傳統的中國式母親,和藹、體貼,但是我發現,妍玉總是在逃避她母親的眼神。她母親說,妍玉從十歲那年開始,就一直這個樣子,家人都認為她的精神有問題,也帶他看了很多醫生,但醫生都說,他不說話不是因為她不能說話,而是她不想說話,可能是因為受過什麼打擊。

我跟妍玉接觸了三個月,每天隻是看著她,給她放柔和的音樂,給她講故事,她始終注視著遠方,眼裏是我看不透的哀傷。直到有一天,我給她放了《星空》,我看到她的淚順著臉龐滑落,我本能的告訴自己,可能這個觸動到她了,我有希望通過這個聽到她開口說話。妍玉又沉默不語了三天之後,我聽到了她的第一聲問候——那是一個柔軟的像棉花糖似的,晶瑩的如蜻蜓的翅膀般的聲音:“你是我見到的第一個不問我話的醫生,你安靜的像安妮一樣,我喜歡你,你好。”我微笑著看著她:“你想要咖啡還是茶?”妍玉也對著我微笑:“我以為你馬上問我有關我的問題呢,可你沒有,我更喜歡你了,我要咖啡,謝謝,安妮是喜歡咖啡的。”我們煮起了咖啡,香氣像炊煙一樣緩緩升起,“安妮也喜歡喝咖啡是麼?看來我們需要準備三個杯子。”妍玉淡淡的笑:“謝謝,兩個就足夠了,我們從來都是用一個杯子的。”

不久,我從妍玉那裏知道了關於她的安妮——一個她從小長大的密友,喜歡咖啡和景泰藍。後來,她和安妮一起出了車禍,安妮用力把她推出了車子,安妮死了,她成了瞎子。醫生經過了安妮家人的同意,把安妮的眼睛給了她,但是她的媽媽卻在手術成功後,以車禍是由於安妮的疏忽造成的為由,跟安妮的家人索要了大量的賠款,安妮的家人賣掉了房子、汽車以及一起能賣掉的東西來償還了這些錢,從此音信全無。

“我真的很喜歡安妮,她像貓一樣有著漂亮的眼睛。”妍玉看著我,“你看,我的眼睛,這就是安妮的眼睛,好看麼?”我撫摩著她的頭,“妍玉,其實安妮一直沒有離開,是麼?”她驚訝的看著我,“你看的到安妮麼,醫生?她一直在我的身邊,我感覺的到,你看到了,是麼,醫生?她有沒有跟你說什麼?雖然她一直在我身邊,但是,我聽不到她想說什麼,你要是聽到了一定要告訴我,好麼?”我終於明白了,原來這個孩子一直活在已經死去了的安妮的陰影裏,恐懼著,怨恨著,內疚著,一直都沒有長大,而她身邊的人一直回避和否認著這個叫做安妮的女孩,同時,也傷害著妍玉。我多麼想告訴她,人是沒有所謂的靈魂的,死了,就真的不存在了,但是,看著這個十七歲還保留著十歲心理的孩子,我不忍心,而且,告訴她真相也並不有利於她的康複。“妍玉,你真的一直聽不到安妮跟你說什麼麼?”她認真的點頭,“我知道的,她一定是想跟我說什麼的,可是,我就是聽不到,我很努力很努力,還是聽不到,我知道你是聽的到的,醫生,麻煩你告訴我好麼,多少錢我都可以叫媽媽給你,我知道,安妮一定好痛苦,好痛苦……”我撫摩著妍玉的頭,“安妮讓我告訴你,她也很喜歡妍玉,很想和妍玉在一起,但是,她已經死了,不能再和妍玉一起了,所以她把眼睛送給了妍玉,妍玉一定要連她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看著這個她喜歡的世界。”妍玉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手在空中亂抓,“安妮,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