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總算明白了,不動的確比動難得多。”金魚也歎了口氣。
——你若知道王憐花這麼樣一個人站在自己背後,全身肌肉還能保持放鬆,那麼你這人的神經一定還冰冷得多。
“他不動你難道就沒有機會出手?”金魚又問。
“不動就是動。”王老先生笑著說:“所有動作變化的終點,就是不動。”
“空門太多,反而變得沒有空門了。”金魚說:“因為整個人都已變成空的,空空蕩蕩,虛無飄渺,所以你反而不知道應該從何出手?”
“這道理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懂的。”王老先生笑得很慈祥。
“可是連我都知道你根本不會在他背後出手,他又怎麼不會知道呢?”金魚又問。
王老先生沒有馬上回答,他先歎了口氣,然後從傅紅雪身後走了出來,他的腳步安祥而穩定,他走到傅紅雪的麵前停了下來,然後轉身,麵對著傅紅雪。
“因為你是傅紅雪,我是王憐花。”
傅紅雪冷冷地看著王憐花,王憐花慈容滿臉地注視著傅紅雪。
“她剛剛說你第二件錯了的事,是說外麵練拔刀的這個人不是我。”王憐花笑著說。
傅紅雪仍然不動。
“近百年來,江湖中名刀如林,新創的刀法就有八十六種,千變萬化,各有奇招。”王憐花說:“有些刀法之招數怪異,簡直已令人不可思議,可是拔刀的動作,卻還是隻有一種而已。”
“不是隻有一種。”傅紅雪終於開口:“是隻有一種最快。”
“哪一種?”
“最簡單的一種,就是最快的一種。”傅紅雪說。
“那也是經過千變萬化之後,才能歸真反璞。”王憐花說。
——武功中的所有變化,本就變不出這個“快”字。
“外麵這個人苦練了五年,才找出這一種方法來。”王憐花說:“就隻這麼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也已練了十八年,至今還在練,每天至少都要練三個時辰。”
他凝視著傅紅雪,慈祥的眼波忽然變得利如刀鋒,一字字地說:“你知不知道他如此苦練拔刀,為的是什麼?”
“為了對付我?”
“你又錯了。”王憐花又歎了口氣:“他並不是一定要對付你,也並不是隻為了要對付你一個人。”
“哦?”
“他要對付的,是普天之下所有的武林高手。”王憐花說:“因為他決心要做天下第一人。”
傅紅雪冷冷一笑:“難道他認為隻要擊敗了我,就是天下第一人?”
“直到目前為止,他都是這麼想的。”王憐花說。
“那麼他就錯了。”傅紅雪說:“江湖中藏龍臥虎,風塵中尤多異人,武功遠勝於我的,還不知有多少。”
“可是至今為止,還沒有人能擊敗你。”王憐花笑著說:“我也看得出要擊敗你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到這裏來的人,你的確是最特別的一個。”
傅紅雪不語。
“牆上掛的這些武器,不但收集齊全,而且都是精品,隻要是練過武的人,都難免會多看幾眼的,隻有你居然能全不動心。”王憐花忽然歎了口氣:“最奇怪的是,大廳的右邊牆上的這幅畫,你居然連看都沒看一眼。”
“右邊?”傅紅雪一怔:“右邊牆上有畫?”
傅紅雪記得畫是在大廳門口的正對麵牆上,右邊牆上明明是空的,怎麼會有畫呢?
“隻要你去看一眼,就知道有沒有畫了。”王憐花笑著說。
傅紅雪當然要看,他一轉頭,整個人就愣住了。
明明空無一物的牆上,現在卻有了一幅畫。
四
畫上的人物繁多,栩栩如生。
畫的仿佛是一段故事,每一段故事中,都有一個相同的人,這個人就是傅紅雪。
傅紅雪一轉頭,第一眼就看見了他自己。
——陰暗的天氣,邊陲上的小鎮,長街上有座酒樓,酒樓裏有兩個人,一個是葉開,一個是傅紅雪。
“你應該記得,這是你十年前頭一次到‘相聚樓’遇見葉開時的情景。”王憐花說。
傅紅雪當然記得,那時是他第一次帶著那柄漆黑的刀,懷著滿腔的仇恨,到邊城欲找萬馬堂的馬空群報仇。
——在第二段畫麵上,是傅紅雪在一個幽暗的房間內,和一個女人纏綿在一起。
畫中的女人就是翠濃,傅紅雪當然忘不了那一夜的激情,在看到這一段畫時,傅紅雪的眼中又露出了痛苦之色,可是他的心裏想的卻是風鈴。
風鈴你如今在何處?是不是已落入了王憐花的手裏?抑或是如你信上所說的,你那麼做,隻是為了要報仇?
王憐花在注視著傅紅雪,金魚也在看著他。
眼中雖然露出了痛苦之色,但那也隻是一閃即過,傅紅雪很快地就將目光移向第三段畫上。
——畫中是萬馬堂的迎賓處,有一大堆人坐著,高居主人位的是馬空群,葉開就坐在傅紅雪的旁邊。
——第四段畫麵,一個小酒鋪,翠濃和一個拉車的小夥子兩人手勾著手離去,而傅紅雪獨自在小酒鋪裏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