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此句,那男子似乎身子微微一顫,整個人都僵硬了,慢慢的將視線移到那荷花映照下,船頭那一身雪白的女子,微風下,她發絲微動衣袂飄飄;陽光下,她手撐油紙扇,肌膚勝雪,雙瞳剪水。
“慕言!”
男子似乎有些恍惚,嘴裏緩緩的吐出兩個字。抓撐竿的手也不自覺緊了緊。
男子的視線不可思議的望著船頭白衣勝雪的女子,隱藏在鬥笠下的臉也漸漸顯現。
隻見這男人約莫三十一二,古銅色的皮膚,五官如刀刻般分明,烏黑濃密的眉更添幾分英氣。深邃的眼透著一抹歲月的滄桑之感,微厚的唇或是因為常年飲酒,有輕微的幹裂,腮邊是稀疏的胡渣,盡管如此一番略帶潦倒的麵相,也擋不住他渾身散發出來的超然氣質。
星兒倒抽了口氣,她從小在相府長大,自然是識得些人物的,眼前這個男人,定是不簡單的。
林晨卻不若星兒這般細心,隻見眼前這個人一直直勾勾的望著藍嫣兒,心道定是個登徒子,虧他長了一副不俗的相貌。林晨指著男人便江湖習氣的罵道,“虧你一身武藝不俗,竟然是個道貌岸然的登徒子,你若再敢瞪著我嫣兒姐姐看,小心我挖了你的眼。”
明月離藍嫣兒最近,也瞧見了那男人的異樣眼神,心道這男人武藝顯然在林姑娘之上,若真對小姐有了歹意,那可如何是好。於是趕忙護到藍嫣兒旁邊,小心謹慎的將藍嫣兒往船艙攙扶,“小姐,我們往那邊看看吧,那邊好多荷花!”
明月所說的那邊,是指的不遠處的湖水之東,那裏聚集了很多小船,甚至還有兩艘華麗的畫舫,剛才藍嫣兒和林晨也是為了這邊的清幽才叫船家劃過來的,現在明月想來真是後悔的很。
星兒心裏當然也急了,看著明月的動作,星兒也趕緊招呼了船家,示意他趕緊離開。
那男人沒理會林晨的話,仍然是略帶癡傻的望著藍嫣兒,嘴裏還喃喃的重複著,“慕言!”仿佛生怕眼前的人會消失一般,男人的聲音特別輕特別輕。
藍嫣兒望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陷入深深的痛苦的回憶中。
慕言,其實這是一個已經死去很多年的姑娘的名字。這個叫慕言的女子如果還在世的話應該比藍嫣兒大十歲,神奇的是她們幾乎擁有一模一樣的容貌。隻是這個女子十六歲便為心愛之人自盡而死,在那個不為人知的鄉野之地,靜靜的離去了。眼前這個人便是慕言青梅竹馬的情郎——陳慈。
陳慈和慕言本都是沒落的名門之後,上一代因為家道中落,遷居老家途中被匪人打劫,家資全無,隻得就近在深山中一個小村子裏定居下來。陳慈和慕言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感情甚篤,雙方父母也早已定下姻親之約。隻待陳慈高中便風光迎娶慕言。哪知天意弄人,陳慈赴考期間,村裏剛好來了一批山賊,把山裏洗劫一空還搶了貌美的慕言上山。慕言為保貞潔之身,割喉自盡。後,陳慈高中還鄉,得知心愛之人之死,痛不勘言,雖親手剿滅了一幫賊人,而慕言卻再也回不來了。自此,陳慈一直活在自責和悲痛之中,十幾年來,表麵的頹廢雖有所收斂,但內心仍然如一灘死水般沉寂。
藍嫣兒在qing樓賣藝為生的日子裏,有那麼一瞬間,她絕望的站在萬香樓最高的護欄邊,毫無知覺的望著繁華的街市上來來往往的人流,美麗的眸子裏沒有一絲生機。
也就是這樣的一瞬間,坐在對麵飲酒的陳慈望見了她。
從此這個男人便經常出現她麵前,癡癡的看她跳舞,用盡所有的積蓄隻為和她說話。他總是如現在這般癡癡的望著她,仿佛在看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他一字一句的講訴著他和慕言的故事。一開始隻是說故事,後來便說他對慕言的想念,再後來就什麼也不說了,隻是靜靜的坐在藍嫣兒身邊,靜靜的看著她。那時的藍嫣兒可以在各種達官貴人之間嬉笑流連,唯獨是這個人,她卻一句話也不想對他多講,這個男人眼裏那種絕望的痛苦,是她熟悉的撕心裂肺。猶如一具屍體的她,若不是為了調查清楚父親被害的前因後果,她又豈會偷生。再後來,她便死了,至於這個男人後來如何,她就無從所知了。但她知道他每年的賞荷節都會來翠柳湖,因為慕言喜歡荷花,他每年都會找尋這湖上最美的一朵荷花,然後靜靜的看著荷花,直到夜黑風高,仿佛慕言就在旁邊和他一起觀賞一般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