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喜鵲(1 / 3)

01

太陽剛剛升高,溫度也漸漸升高。

但荒木卻好像在冷得發抖,那張四四方方的臉,除了鼻尖上一點汗珠外,似已完全幹癟。

他整個人看來就像是條剛從冷水裏撈出來的拳獅狗。

站在旁邊看的人,有的已忍不住偷偷在笑,而且並不怕被荒木聽到。

這日本人實在並不是個受歡迎的人物。

黑豹微笑道:“現在我已說出了你的秘密,你完全聽懂了麼?”

荒木忽然狂吼一聲,撲了過去。

拳獅狗似已突然變成瘋狗。

但瘋狗咬起人來卻是很可怕的,何況是一個柔道高段,就算不在真的瘋狂時,也同樣很難對付。

黑豹靜靜地站在那裏,等著他,目中充滿了自信。

柔道的真義本來是以柔克剛,以靜製動,現在荒木已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他主動采取攻擊,一雙手鷹爪般去抓黑豹的臂和肩。

他的出手當然很快,卻還不夠快。

黑豹一翻身,右腿反踢他的下腹,荒木獰笑,正想去抓黑豹的足踝。

誰知黑豹的身子突又溜溜一轉,一個肘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肋骨上。

他立刻聽到自己肋骨折斷的聲音,他的人也被打得飛了出去。

黑豹的雙足已連環踢出,踢他的咽喉。

他乘勝追擊,絕不容對方有半分鍾喘息的機會。

但這次他卻也犯了個錯誤。

他低估了荒木。

荒木的身子本來已被打得踉蹌倒退,好像再也站不穩的樣子。

可是突然間他已站穩,他的手突然間已抓住了黑豹的腳。

對一個像荒木這樣的柔道高段來說,無論什麼東西隻要被他搭上一點,就好像已被條瘋狗一口咬牢。

他反手一擰。

黑豹立刻就身不由主在空中翻了個身,接著,就“啪”地被摔在地上。

他似已被摔得發暈,連站都站不起來。

荒木獰笑著,一腳踏上他背脊,似乎想將他的脊椎骨踩斷。

誰知就在這時,黑豹突又翻身出手,閃電般擰住了他的足踝。

就像他剛才對付黑豹的法子一樣。

黑豹的手將他足踝向左一摔,他整個人就跟著向左邊翻了過去。

但黑豹並沒有將他摔在地上。

黑豹自己還躺在地上,突然一腳踢出,就在他身子翻轉的那一瞬間,踢中了他的陰囊。

荒木狂吼,身子突然縮成一團,全身上下所有能夠流出來的東西,立刻全都流了出來。

高登皺了皺眉,後退了兩步,用口袋裏斜插著的絲巾掩住鼻子。

除了荒木自己外,每個人都嗅到了他的排泄物的臭氣。

黑豹剛放開了他的足踝,他就已倒下去,像蝦米般蜷曲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痙攣。

忽然間,他蜷曲著的身子又一縮一伸,然後就完全不動了。

黑豹的那一腳不但是迅速準確,而且力量也大得可怕。

在旁邊看著的打手們目中都不禁露出恐懼之色。

他們打過人,也挨過打。

但他們誰也沒有看見過如此狠毒的手腳,心裏都不禁在暗中慶幸,自己沒有遇見過像黑豹這樣的對手。

黑豹已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這日本人的確有兩下子。”

高登歎了一口氣:“我剛才真怕你一下子就被他摔死。”

“你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麼?”黑豹笑了笑,“我最大的本事不是打人,是挨打!”

“挨打?”

“我在沒有學會打人之前,就已學會挨打。”

“你學的時候那種滋味一定不太好受。”高登也笑了。

“不肯學挨打的人,就最好也不要去學打人。”黑豹淡淡道,“你想打人,就得準備挨打。”

這道理本來很簡單,隻可惜越簡單的道理,有很多人反而越不能明白。

高登的笑容又露出那種殘酷的譏諷之意:“我從來不打人的,我隻殺人!”

想殺人的人,是不是也應該隨時準備被殺呢?

02

九點五十分。

黑豹帶著高登走入了金二爺私人用的小客廳。

範鄂公還靠在沙發上養神。

“聽說你有樣秘密告訴了荒木。”這小客廳的隔音設備很好,樓下的動靜,樓上並不能聽到。

“是什麼秘密?”金二爺又問。

黑豹淡淡地回答:“我告訴他,他父親是個雜種,他母親是個婊子。”

金二爺皺起了眉:“他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有說,”黑豹的聲音更冷淡,“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金二爺似也怔住,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吸了口雪茄,再慢慢地噴出一口煙。

他的臉又隱藏在煙霧裏。

“你就算要殺他,也應該等到明天。”

“哦?”

“你應該知道今天他還有用。”

“他早已沒有用了。”

“為什麼?”

“因為我已找到了個更有用的人。”

“是他?”金二爺好像直到現在才看見站在黑豹身後的高登。

高登穿著套薄花呢的雙排扣西裝,顯然是最上等手工剪裁的。

他用的領帶和手帕也全都是純絲的,腳上穿著意大利皮匠做的小牛皮鞋子。

金二爺看著他冷笑:“就是這個花花公子?”

“不錯,”高登搶著替自己回答,“就是我這個花花公子。”

“我要找的是個懂得怎麼樣殺人的人,不是個夜總會領班。”

“夜總會領班有時也會殺人的。”

“你能殺得了誰?”

“隻要是人,我就能殺。”高登的聲音也同樣的冷漠。

“譬如說……”

“譬如說你,”高登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我隨時都能殺了你。”

他的手一抬,手裏已多了柄槍。

金二爺的臉色似已有些變了,但神態卻還是很鎮定:“你為什麼不往後麵看看?”

門口已出現了兩個人,兩個人手裏都有槍,槍口都對著高登。

“他們就算殺了我,我臨死前還是一樣可以殺你。”高登的聲音還是很冷淡,“想殺你這種人,當然要付出點代價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轉身。

隻聽槍聲兩響,門口兩個人手裏的槍已跌了下去,高登這兩槍正打在他們的槍管上。

金二爺突然大笑:“好,好得很,神槍高登果然名不虛傳。”他忽然站起來,就像對黑豹一樣,拍著高登的肩,“其實你一進門,我就已知道你是誰了。”

“但你卻不該冒險的。”

“冒險?”

“你本不該讓我這種人帶著槍走到你麵前來。”

“但你是黑豹的朋友。”金二爺的態度和平而誠懇,“他的朋友隨便身上帶著些什麼,都隨時可以來找我的。”

“我並不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金二爺皺起眉。

“我沒有朋友,我從來也不信任任何人。”高登說的話就像是他手槍裏射出來的子彈,“這世界上我隻信任一件事。”

“你信任什麼?”這句話金二爺其實根本就不必問的。

“錢。”高登的回答直接而扼要,“無論是金幣,是銀幣,還是印刷在紙上的鈔票,我都同樣信任。”

金二爺笑了。

他微笑著吸了口雪茄,再噴出來,忽然問道:“你要多少?”

這句話也同樣問得直接而扼要。

“十萬。”

高登拿出了那張支票:“這本是我應該拿到的,我並沒有多要。”

“你的確沒有多要。”金二爺連想都沒有想,“隻要事成,這張支票隨時可以兌現。”

高登不再說話。

他很小心地折起了這張支票,放進他左上方插絲巾的衣袋裏。

金二爺已轉過身,麵對黑豹,微笑道:“我說過我有樣禮物要送給你。”

黑豹也笑了笑:“我剛聽說。”

“你現在想不想看看?”

黑豹點點頭。

金二爺微笑著拍了拍手,左麵的門後麵,立刻就有個人被推了出來。

一個穿著白緞子低胸晚禮服的歐亞混種女人,有一雙淺藍色的美麗眼睛。

隻不過現在她眼角已因悲憤、恐懼和疲倦而露出了皺紋。

梅子夫人。

“她並沒有準備等著去參加她女兒和丈夫的葬禮,天還沒有亮,就已想帶著梅律師的全部家當走了。”金二爺笑得很得意。

“她的動作的確已夠快,不幸我比她還快了一步,我知道你對她有興趣。”

黑豹冷冷地看著這個女人,臉上連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金二爺卻在看著他,已皺起了眉:“也許我想錯了,你若對她沒有興趣,我就隻好叫她到棺材裏去陪她的女兒和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