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太陽剛剛升高,溫度也漸漸升高。
但荒木卻好像在冷得發抖,那張四四方方的臉,除了鼻尖上一點汗珠外,似已完全幹癟。
他整個人看來就像是條剛從冷水裏撈出來的拳獅狗。
站在旁邊看的人,有的已忍不住偷偷在笑,而且並不怕被荒木聽到。
這日本人實在並不是個受歡迎的人物。
黑豹微笑道:“現在我已說出了你的秘密,你完全聽懂了麼?”
荒木忽然狂吼一聲,撲了過去。
拳獅狗似已突然變成瘋狗。
但瘋狗咬起人來卻是很可怕的,何況是一個柔道高段,就算不在真的瘋狂時,也同樣很難對付。
黑豹靜靜地站在那裏,等著他,目中充滿了自信。
柔道的真義本來是以柔克剛,以靜製動,現在荒木已犯了個致命的錯誤。
他主動采取攻擊,一雙手鷹爪般去抓黑豹的臂和肩。
他的出手當然很快,卻還不夠快。
黑豹一翻身,右腿反踢他的下腹,荒木獰笑,正想去抓黑豹的足踝。
誰知黑豹的身子突又溜溜一轉,一個肘拳,重重地打在他的肋骨上。
他立刻聽到自己肋骨折斷的聲音,他的人也被打得飛了出去。
黑豹的雙足已連環踢出,踢他的咽喉。
他乘勝追擊,絕不容對方有半分鍾喘息的機會。
但這次他卻也犯了個錯誤。
他低估了荒木。
荒木的身子本來已被打得踉蹌倒退,好像再也站不穩的樣子。
可是突然間他已站穩,他的手突然間已抓住了黑豹的腳。
對一個像荒木這樣的柔道高段來說,無論什麼東西隻要被他搭上一點,就好像已被條瘋狗一口咬牢。
他反手一擰。
黑豹立刻就身不由主在空中翻了個身,接著,就“啪”地被摔在地上。
他似已被摔得發暈,連站都站不起來。
荒木獰笑著,一腳踏上他背脊,似乎想將他的脊椎骨踩斷。
誰知就在這時,黑豹突又翻身出手,閃電般擰住了他的足踝。
就像他剛才對付黑豹的法子一樣。
黑豹的手將他足踝向左一摔,他整個人就跟著向左邊翻了過去。
但黑豹並沒有將他摔在地上。
黑豹自己還躺在地上,突然一腳踢出,就在他身子翻轉的那一瞬間,踢中了他的陰囊。
荒木狂吼,身子突然縮成一團,全身上下所有能夠流出來的東西,立刻全都流了出來。
高登皺了皺眉,後退了兩步,用口袋裏斜插著的絲巾掩住鼻子。
除了荒木自己外,每個人都嗅到了他的排泄物的臭氣。
黑豹剛放開了他的足踝,他就已倒下去,像蝦米般蜷曲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痙攣。
忽然間,他蜷曲著的身子又一縮一伸,然後就完全不動了。
黑豹的那一腳不但是迅速準確,而且力量也大得可怕。
在旁邊看著的打手們目中都不禁露出恐懼之色。
他們打過人,也挨過打。
但他們誰也沒有看見過如此狠毒的手腳,心裏都不禁在暗中慶幸,自己沒有遇見過像黑豹這樣的對手。
黑豹已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這日本人的確有兩下子。”
高登歎了一口氣:“我剛才真怕你一下子就被他摔死。”
“你知道我最大的本事是什麼?”黑豹笑了笑,“我最大的本事不是打人,是挨打!”
“挨打?”
“我在沒有學會打人之前,就已學會挨打。”
“你學的時候那種滋味一定不太好受。”高登也笑了。
“不肯學挨打的人,就最好也不要去學打人。”黑豹淡淡道,“你想打人,就得準備挨打。”
這道理本來很簡單,隻可惜越簡單的道理,有很多人反而越不能明白。
高登的笑容又露出那種殘酷的譏諷之意:“我從來不打人的,我隻殺人!”
想殺人的人,是不是也應該隨時準備被殺呢?
02
九點五十分。
黑豹帶著高登走入了金二爺私人用的小客廳。
範鄂公還靠在沙發上養神。
“聽說你有樣秘密告訴了荒木。”這小客廳的隔音設備很好,樓下的動靜,樓上並不能聽到。
“是什麼秘密?”金二爺又問。
黑豹淡淡地回答:“我告訴他,他父親是個雜種,他母親是個婊子。”
金二爺皺起了眉:“他怎麼說?”
“他什麼都沒有說,”黑豹的聲音更冷淡,“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金二爺似也怔住,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吸了口雪茄,再慢慢地噴出一口煙。
他的臉又隱藏在煙霧裏。
“你就算要殺他,也應該等到明天。”
“哦?”
“你應該知道今天他還有用。”
“他早已沒有用了。”
“為什麼?”
“因為我已找到了個更有用的人。”
“是他?”金二爺好像直到現在才看見站在黑豹身後的高登。
高登穿著套薄花呢的雙排扣西裝,顯然是最上等手工剪裁的。
他用的領帶和手帕也全都是純絲的,腳上穿著意大利皮匠做的小牛皮鞋子。
金二爺看著他冷笑:“就是這個花花公子?”
“不錯,”高登搶著替自己回答,“就是我這個花花公子。”
“我要找的是個懂得怎麼樣殺人的人,不是個夜總會領班。”
“夜總會領班有時也會殺人的。”
“你能殺得了誰?”
“隻要是人,我就能殺。”高登的聲音也同樣的冷漠。
“譬如說……”
“譬如說你,”高登打斷了他的話,“現在我隨時都能殺了你。”
他的手一抬,手裏已多了柄槍。
金二爺的臉色似已有些變了,但神態卻還是很鎮定:“你為什麼不往後麵看看?”
門口已出現了兩個人,兩個人手裏都有槍,槍口都對著高登。
“他們就算殺了我,我臨死前還是一樣可以殺你。”高登的聲音還是很冷淡,“想殺你這種人,當然要付出點代價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轉身。
隻聽槍聲兩響,門口兩個人手裏的槍已跌了下去,高登這兩槍正打在他們的槍管上。
金二爺突然大笑:“好,好得很,神槍高登果然名不虛傳。”他忽然站起來,就像對黑豹一樣,拍著高登的肩,“其實你一進門,我就已知道你是誰了。”
“但你卻不該冒險的。”
“冒險?”
“你本不該讓我這種人帶著槍走到你麵前來。”
“但你是黑豹的朋友。”金二爺的態度和平而誠懇,“他的朋友隨便身上帶著些什麼,都隨時可以來找我的。”
“我並不是他的朋友。”
“你不是?”金二爺皺起眉。
“我沒有朋友,我從來也不信任任何人。”高登說的話就像是他手槍裏射出來的子彈,“這世界上我隻信任一件事。”
“你信任什麼?”這句話金二爺其實根本就不必問的。
“錢。”高登的回答直接而扼要,“無論是金幣,是銀幣,還是印刷在紙上的鈔票,我都同樣信任。”
金二爺笑了。
他微笑著吸了口雪茄,再噴出來,忽然問道:“你要多少?”
這句話也同樣問得直接而扼要。
“十萬。”
高登拿出了那張支票:“這本是我應該拿到的,我並沒有多要。”
“你的確沒有多要。”金二爺連想都沒有想,“隻要事成,這張支票隨時可以兌現。”
高登不再說話。
他很小心地折起了這張支票,放進他左上方插絲巾的衣袋裏。
金二爺已轉過身,麵對黑豹,微笑道:“我說過我有樣禮物要送給你。”
黑豹也笑了笑:“我剛聽說。”
“你現在想不想看看?”
黑豹點點頭。
金二爺微笑著拍了拍手,左麵的門後麵,立刻就有個人被推了出來。
一個穿著白緞子低胸晚禮服的歐亞混種女人,有一雙淺藍色的美麗眼睛。
隻不過現在她眼角已因悲憤、恐懼和疲倦而露出了皺紋。
梅子夫人。
“她並沒有準備等著去參加她女兒和丈夫的葬禮,天還沒有亮,就已想帶著梅律師的全部家當走了。”金二爺笑得很得意。
“她的動作的確已夠快,不幸我比她還快了一步,我知道你對她有興趣。”
黑豹冷冷地看著這個女人,臉上連一點兒表情都沒有。
金二爺卻在看著他,已皺起了眉:“也許我想錯了,你若對她沒有興趣,我就隻好叫她到棺材裏去陪她的女兒和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