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了一把錢,她把錢從窗子扔了出去。
“你再不走,我就喊人啊!”
那人走了,卻先下了手,說她拉攏他。她哭訴真情,沒人相信,還要給她處分,她告到縣委,縣委為她平了反。
這事發生不久,“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縣縣揪走資派,大凡大小領導,一律批鬥,她無官無職,卻是名演員,也大字報糊上街,說她是大流氓,大破鞋,是走資派的半夜尿壺。
後來,武鬥鬧起來了,走資派全集中在商州地區衛校裏辦“學習班”,也無人再理會她。武鬥逐步升級,全商州七個縣,各派和各派聯合一起,今日攻丹鳳,明日打商南,搞得槍聲四起,路斷人稀。山陽縣的一派被另一派趕出了縣境,來到洛南,同派又組成武鬥隊,司令就是當年偷取她照片在外胡言亂語的那個。一到洛南,就把她叫去,要她在司令部幹事,她不,說她是黑人,司令哈哈一笑,拍著腔子保她沒事,許願“革命”成功了,他當了官,一定讓她當個劇團團長。她不答應不行,要走又走不了,就在司令部呆著。沒想第三天,司令叫她去,一去就關了門,要和她“玩玩”,她嚇得變臉失色,抱住桌子不丟手。那司令踢翻桌子,將她壓在地上糟蹋了。她哭了一夜,想到自殺,司令卻派人看守她,又要求長期和她來往,她不答應,這司令要她好好想想,三天後見話。三天後,司令對她說,要同意了,四天後隨他到商縣,因為他們這一派為了證明自己最革命,準備將集中在衛校的走資派搶回來,設法庭審判,下牢的下牢,槍斃的槍斃,然後進駐地區,成立紅色政權。她聽了,嚇得一身冷汗。那些各縣走資派,有的她不認識,有的在地區會演時見過,但山陽縣委書記、洛南縣委書記,她是熟悉的,他們都是好人,難道四天之後就全要遭不測之禍災嗎?她突然同意,卻要求明日讓她回山陽老家看看,然後去商縣找司令。這一夜,她和那司令睡在一起,她早早吃了幾片安眠藥,一夜沒有蘇醒。
第二天,小白菜搭車走了,她有司令的手令,沿縣各卡關沒有阻擋。但她並沒有去山陽,卻直接到商縣,打扮成鄉下邋遢婆娘,跑到衛校翻牆進去。那些老頭子卻都狠狠地瞪著她:“你來幹什麼?我們這裏好多人就是吃了你的虧!”
“吃了我的虧?”她驚叫著。
“罪狀是拉他們下水,你還來惹禍嗎?”
她突然感覺到了一個女人的自尊心,刷地流下眼淚,順門就走。已經翻過牆了,卻又站住,眼淚湧流不止,又翻牆進去,對他們說了三天後的情報。但是,這些人卻看著她冷笑了。
“你們不相信我?”她急得哭起來。
“你是讓我們跑,再讓他們把我們抓起來,更有罪狀嗎?這情報你怎麼就會知道?”
“我和司令睡過覺,知道嗎?!”她大聲說著,氣憤歪曲了她的臉,眼淚卻流得更快了。
老頭子們木呆在那裏,隻是不動。
她扯開了衣領,露出胸膛上被司令糟蹋時咬下的紫色牙痕,叫道:
“信不信由你們,要活,趕快就跑,全國這麼大,哪兒沒個藏身處?不信,就等著死吧!”
她翻過牆頭走了。
這一夜,這些“走資派”買通了看守,一下子全溜逃了。
三天後,窮凶極惡的造反派撲到商縣,包圍了衛校,但一切落空。將看守抓來拷問,供出了小白菜。那司令一怒之下,四處搜查,五天後小白菜被捉拿了。司令親自捆了她的雙手雙腳,將她強奸,又讓別的四個頭頭輪奸了一番,最後裝進麻袋,活活讓人用棍打死了。
小白菜死後,這一派宣布了她的罪狀:一破鞋,批鬥之中,仍與走資派亂搞男女關係,事情敗露,自絕於人民,死得可恥,死有餘辜。
消息傳開,戲迷們都遺憾不能看到她的戲了,又恨她作風太亂,不是個正正經經的女人。
“四人幫”粉碎了,造反派頭頭逮捕了,那些走資派紛紛重新任職,小白菜的案件得以明白。四處打問小白菜的墳墓時,但無人知曉,隻好在開追悼會那天,將她生前演戲所穿的戲裝放在一隻老大的骨灰盒裏,會場高音喇叭播放她過去的唱腔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