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開膛豬肚,取出尿泡,旁邊的孩子們一把奪過去,倒了尿,便吹成個大氣球。取出大腸,小腸,心肺,肚子,肝子,幾個人就忙著摘油,翻肚,洗腸了。一陣忙亂,我的朋友取過砍刀,割掉脖頸,割掉尾巴,那尾巴偏要夾在豬的嘴裏,就扳過豬一隻後腿,令一個小夥扳住另一隻後腿,刀子哢嚓哢嚓從上到下分去,這便是“分邊子”了。圍看的人頭都湊了過來看膘色、有人把手指放在當腰子眼――第七個胛骨地方――量量,叫道:“嗬!二指!”一個婆娘,也伸過手來量,說:“咦,還不止哩!三指啊!”有人便將她撥開,斥道:“去,女三(指)男二(指)哩,你那指頭算指頭?”
當人們在嘁嘁咻咻看膘色、估價時,男主人和我的朋友、隊幹部蹲在井邊均價啦。隊幹部說:“兩股子!怎麼樣?”男主人說:“行,就這,正好!”隊幹部就往過一跳,朝眾人喊:“兩股子!”小夥子們都愣了,不知什麼意思,老年人則麵麵相覷:“喲!一大一小?!”“啊!是一元一角?”“太貴啦吧?”“行,行,這是行市價。”我的朋友腿一叉,正經八百地說:“誰來?打!”一時熱鬧了,這個要“給我打一吊”!那個要“給我割一刀子!”想吃肥膘的要“槽頭”,想包餃子的要“勾把子”,想煉油的,還有些奸能人,手總不離腰子眼,喊:從這裏!從這裏!三下五除二,一個豬賣完了,女主人說:“咳,弄得啥嗎,都沒給自家留。”男主人凶道:“去!有你說的啥?”我的朋友哈哈大笑:“怎麼沒留,頭水,下水(肚裏貨),裏三,外三。就夠你老兩口子!”女主人經不住逗,也便笑了。
這一頓飯,自然在這家吃,我也便被好客的主人留下了。吃罷飯,又去另一家殺了豬,當我們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嚴了。但是,姑娘沒有在家。“人呢?”他說,臉上有了怒色,回過頭來,卻對我笑笑,“怕到後街菊香家去了。”
說起菊香,他就又興趣了,說是菊香的娘年輕時是個破鞋,菊香爹打過幾頓,如今菊香爹死了,她娘做了老寡婦,但自己的兒媳婦也有些不幹不淨的,菊香娘就很傷心,又不敢向兒子說明,常把他家女兒叫去說□惶。
“咳,這就叫報應!前簷水不往後簷流,她活該了!”
又坐了一個時辰,姑娘還沒有回來,他就說天黑了,要去叫她。但去了不久,就急火火回來,對我說:“他娘的,實在不像話,現在的年輕人……”我問清了,才知是他路過大場,那麥秸草堆後有兩個人影在悄悄話說,他聽不清是誰的聲,但肯定是一男一女。
“走,你幫我捉這不要臉的東西去!叫他們知道知道羞恥!”
我說現在的年輕人不能和過去相比,人家或許在談戀愛,管那些事幹啥呢?他說:“我是治保委員啊,我能不管?”
他拉我出門,讓我站在這邊小路口上,便獨自貓腰從大場那邊走去,突然罵道:“狗日的,羞了你先人了!”那兩個人影極快跑走了,一個從麥地裏過去,一個朝這邊小路跑來。我認清了,原來竟是他家的姑娘!我一縮身蹴在路下渠裏,讓她跑了過去。我的朋友過來怨我沒有擋住,問看清是什麼樣的,我說看不清,他又隻是罵道:
“你看這像話不像話?這是誰家的不要臉!”
我們回到院子,姑娘的房子裏亮著燈,俊俏俏的身影映在窗紙上,她正在貼窗花。我的朋友問:“回來啦?”“回來啦。”“晚上到誰家去也該早早回來,你知道嗎,大場那邊又出惡心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