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怔,隨即問她道:“你不回你父母家嗎?”

“我哪裏還有臉回去?”她低聲地道。

“蘇華,你要記住一點,這個世界上對你最好的是你父母,對你最無私的也是你的父母。或許他們會在你麵前嘮叨,但是,他們的嘮叨都是因為關心你。回家去吧,沒有哪個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在春節的時候回家去看我他們的。”我真摯而嚴肅地對她說道。

她頓時不語。然而,讓我想不到的是,我的話卻再次勾起了阿珠的傷痛,她猛然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我頓時後悔。當然,我後悔的不是覺得自己不該對蘇華說這些話,而是因為我覺得應該暫時避開阿珠。

阿珠隨同我去到了我的家裏。我父母對她嗬護有加,喜歡她得不得了。我當然知道是因為我父母覺得阿珠剛剛慘失親人所以才對她倍加憐愛之故,不過我還是有些吃醋,因為我的父母對我可就嚴肅多了。

父母和我一起去看了陳圓。在病床前父親不住歎息,我母親卻失聲痛哭起來。後來我才知道母親的痛哭一方麵是因為陳圓的狀況,另一方麵卻是因為想到我今後的生活。從病房裏麵出來後母親對我說:“你怎麼這麼命苦啊?趙夢蕾那樣了,又娶一個媳婦卻變成了這個樣子。”

父親批評母親道:“別在孩子麵前說這些話,你這樣不是讓他更難受嗎?”

其實我早已經難受了,在看到母親痛哭的時候。

隨後我們去看了孩子。

讓我感到驚喜的是,當我們進入到孩子的病房的時候頓時就聽見了孩子的大哭聲。

剛出生的孩子都會大哭,那是孩子來到這個世界必須發出的第一個聲音,那是他在向這個世界宣示:我來了,我已經是這個世界的一員了。而從醫學的角度上講,孩子的哭聲是為了擴張他們的肺,是成為人類並使用肺呼吸的生物基礎。可惜的是,我的孩子的哭聲來得太晚了些。

我問護士:“這是孩子第一次哭嗎?”

護士回答說:“是啊。我還正奇怪呢,怎麼忽然就哭了?”

於是我笑道:“看來他知道他的爺爺奶奶來了。”

這下我的父母頓時高興起來。但是,當他們走到暖箱麵前的時候卻頓時呆住了。父親默默地看著暖箱裏麵的孩子,臉上的笑頓時沒有了,一會兒過後他才歎息了一聲,“怎麼這麼小?”

母親卻又開始流淚,然後哭著跑出了病房。我急忙跟著跑了出去。

我發現母親在病房外麵痛哭,“我的孫孫啊,怎麼這麼可憐啊……”我頓時慚愧:本來帶他們來看孩子是想要讓他們高興的,結果卻適得其反。

下午的時候林易和施燕妮一起來了。“晚上我安排了晚餐。我們一家人好好去吃頓飯吧。”林易說。

父親搖頭道:“陳圓在醫院裏麵,孩子也在醫院裏麵,我們就在家裏吃吧。這個家到現在都還是不完整的。”

施燕妮頓時開始流淚,和我母親一起流淚。林易歎息道:“那好吧,晚上就在家裏吃。”

阿珠對這裏還有些生疏,她獨自一個人在那裏看電視,我本來想去和她說說話的,但是又覺得不大好,於是過去對她說道:“阿珠,書房裏麵有電腦的,還有各種書籍。”

她點了點頭,獨自去了。母親看著她進去後才歎息道:“這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我覺得家裏的這種氣氛很不好,太沉悶了,於是說道:“大家不要這樣好不好?搞得我心裏很難受。既然一家人在一起,那就應該高興才對。事情已經出了,再去感歎痛苦就沒意思了,今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馮笑說得對。我就喜歡你這樣的性格。人嘛,就是要樂觀一些的好。”林易即刻說道。

父親點頭,“也是。那好,晚上我們喝點酒。”

“不是喝點點酒,是要喝高興。”我說,聲音有些誇張。其實我這樣完全是為了遮掩自己內心的傷痛。我內心的傷痛隻有我自己知道,但是我不想把它傳染給其他的人。我是男人,隻能把自己的傷痛留給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們喝了很多酒。父親也很高興,他在我麵前一貫的威嚴和嚴肅都沒有了,剩下的全部是慈祥。阿珠在那裏猶豫了許久後也提出來要喝酒,父親看了她一眼後說道:“喝點吧,但是不要喝多了。”

其實我知道她是想要醉的,因為唯有在醉後才會暫時忘記那些痛苦。所以我一直在和她碰杯。結果她果然大醉。

林易離開的時候已經有了些醉意,他對我說:“馮笑,我覺得你應該把小楠接回來,讓她和家人一起過春節。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