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我在重複他的話,而是一種必須。因為我必須表明自己的態度。而且接下來我還必須繼續說下去,“我也不曾向您建議過什麼,從一開始我都讚同您的這個決定,在市委常委會上我是投了讚成票的。不僅僅是我,是所有的常委都投了讚成票的。所以,如果真的有什麼責任的話,我也有其中的一份,每位常委都有責任。這一點沒有什麼可以多說的。”

他搖頭道:“我是市委書記,我要負主要責任。”

我即刻地就道:“您有責任嗎?我們常委們又有責任嗎?自殺是個人行為,怎麼能夠算是市委的責任呢?對了陳書記,自殺的結論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他說道:“是省公安廳的人來了後下的結論,因為在燃氣開關上隻有他老婆的指紋。而且在現場也沒有發現其它任何可疑的線索。馮市長,你能夠表這個態我就放心了。那麼,你覺得我們接下來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呢?”

我頓時就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太多了,於是急忙地道:“陳書記,您的想法呢?”

他說:“還能有什麼想法?正如你所說的那樣,他們是自殺,而且薑奎的問題是鐵板釘釘的事實。我剛才向黃省長彙報了此事,他也說了,以省公安廳的結論為準。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必須堅持自己的原則。現在必須要防範的是有人借此到市委市政府鬧事。”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必須標明市委、市政府在這件事情上沒有任何的責任。

太慘了。我心裏不禁一片淒涼。

此刻,我再一次感受到一種無力之感。

這種無力之感來自於我對自己的深刻認識:即使自己現在已經是常務副市長了,但是我依然是那麼的渺小。

是的,自己確實很渺小,渺小得在有些事情上還不如一個老百姓。茶館裏麵的老百姓可以隨便說話,但是我在那樣的問題上卻不能隨便亂說,必須要服從主要領導的觀點和意見。

當然,我可以不這樣,但是最後的結果是我真正的渺小,真正地成為一個老百姓。這就是我麵臨的最殘酷的現實。

當初我不願進入行政的原因是我害怕這裏麵太過複雜,現在我才明白自己當時有多麼的單純。當時,我絕對沒有想到這裏麵會是如此的複雜,甚至複雜得驚心動魄。

現在,我已經身處其中,其實也已經習慣於裏麵的有些規則了,但是卻依然隨時感到但顫心驚。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這才是最終的保全之道。這是黃省長灌輸給我的思想。現在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他說的是對的。

薑奎,這個人我對他並不了解,甚至我直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人長的是什麼模樣,但是他的情況我已經了解,而且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我所了解到的這個人的情況應該是完全真實的。他很清貧,為了家庭不得不去貪汙,而更可悲的是,他是薑山安的親戚。

他可以貪得更多,可以讓自己的家人過得很好。但是他沒有。也許是這個人太笨,也可能是他醒悟得太晚,總之,他采取了最愚蠢的方式去獲取了並不多的金錢。而且,他的親戚薑山安出事情了。

難道這也是命運?

是的,是命運。隻能用命運這樣一個虛幻的、抽象的東西去解釋。

有人說過這樣的一句話:這個世界最基本的東西可以用數學去解釋,在數學解釋不通的情況下可以用物理去解釋,而在物理之上是哲學,當哲學解釋不通這個世界的有些東西的時候,那就隻要用宗教去解釋了。

也正因為如此,大科學家牛頓和愛因斯坦在晚年的時候才放棄了科學,開始信奉神學。

現在,我也有了這樣的困惑,因為薑奎的事情真的無法用我所了解的知識去解釋。如今,他正在被雙規之中,而他和自己的家人卻已經陰陽相隔。這,不是命運又是什麼?難道還可以用其它的邏輯去解釋嗎?

而更可悲的是,他家人的死毫無價值。

按照陳書記的說法,薑奎不會得到任何的補償,而且他隻能依然接受法律的審判。

沒有人知道此刻我這種悲涼的心情。

而此刻,我和陳書記已經相對無言。我相信一點:其實他的內心也是很不好受的。不過他也隻能如此去做。不僅僅是為了上江市的工作,也是為了他自己。他也很無奈。

這絕不可以用自私去評價他的這種作為。這裏麵的東西太複雜了,我也說不清楚。

後來,還是我終於說話了,“陳書記,我們都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點頭,“好。早些休息吧。”

我去結的賬。然後我們分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