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死了,公公跟我媽媽一樣也徹底垮了,跟我媽不同的是他不吃不喝不說話,隻是不停的出去溜達,無聲也無阻的從家裏溜達到婆婆生前擺小攤的地方,再從那裏溜達回來,一天到晚就這麼走來走去,始終兩點一線,絲毫不會拐一點彎。
看著他這樣我們仨當然都怕的很,但又不敢攔他,當然攔也攔不住他,隻有悄悄的跟在他身後。小勇不能動,小白也要上班,這個任務隻有交給我了,我就每天天不亮就學著熬粥烙蔥花餅,然後竭力勸他吃一點來,然後不及刷碗就跟著他跑出去。從來“君子遠包廚”的我現在無奈不住的在網上看家庭食譜,從來不理柴迷油鹽的我也不得不時時看著廚房櫃子裏,看看缺啥了趕緊去買,搬出去住的想法被拋到了九霄雲外。更難堪的是伺候不能動的大伯哥方便,他要解小手還可以,把他推到廁所裏關上門就是了,可是他要大便我就得把他抱到便桶上,然後完事了還得幫他擦屁股。說實話這活我還是頭一回幹,他要是我爹或者我老公吧我還責無旁貸,可他是我大伯哥呀,他要是個小孩子吧還好點,可他是個大人呀,這不說他拉的巴巴還臭呀……
盡管他由我伺候他拉巴巴的時候極少,他最近吃的很少,也盡量把拉巴巴的時間控製在小白在家的時候,可是人有時候對屎尿無能為力呀,實在憋不住了又不能叫小白從公司請假回來伺候他拉巴巴,他的爹此時隻認得那一條路根本不會管他這個兒子,相反我還得管著他……他有時候在家裏無人又不得不出恭的時候,還得打電話把我從路上叫來伺候他了,我得匆匆伺候完他趕緊跑到路上去尋公公,等他溜達到中午了回來了我就得在跟蹤他的路上把中午的菜買回來,到了家趕緊做飯伺候他爺倆吃了我又得趕緊跟在公公身後上路,我累呀……我都多久沒見過我媽媽了,我如論如何得去看看她了。
這天小白休息,我就讓他跟著爸爸自己驅車去看媽媽了,一開家門的鑰匙就聽到保姆哭笑不得的叫聲:“我說阿姨你要再這樣胡說八道我可沒法幹了,搞的我也神神經經的了。”
一見我來小丫頭一下子撲過來拉住我的手說:“姐呀,你可來了,我正要給你打電話呢,阿姨她是不是腦子出毛病了,昨天晚上她睡著睡著忽然跳起來說死去的叔叔來了,坐在她床頭看著她,我知道阿姨因為叔叔死了受的刺激太大,難免胡思亂想,就沒在意,哄著她跟她一塊睡了,可是今天天不亮她就又鬧起來了,說叔叔他從窗戶裏飄出去了,她怕他摔著了,哎呀,嚇死我了,這不剛才又說她知道叔叔來找她的原因了,叔叔想她了,她得去陪他。”
我一陣眩暈,衝進臥室看到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床頭,臉上掛著超脫和蔑視的笑容,看到我把嘴唇輕輕一張:“飛飛,你來了。”
這下子我真的被她嚇了一跳:自從爸爸去世後她就罵我害死了她老公,我是她的殺夫仇人,她不許她的仇人進她的家裏。可是此時她卻如此平靜這麼溫和的叫我的名字接納我,我不寒而栗。
媽媽老多了,拉過皮的皮膚鬆弛起來可比沒拉過的快的多,那些像核桃皮的皮膚鬆鬆的往下墜著,把她憔悴的臉拉的都成長方形了,漂過的嘴唇不知怎麼的竟然洇了,本來就厚的嘴唇更顯得厚了一圈,而且她穿著睡衣顯得人很臃腫、邋遢,我跟她一起生活幾十年了從來不知道我的媽媽如此不堪,我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不管怎麼樣她能從醉生夢裏裏麵出來了,也能接受我了,是不幸之中的大幸,是這些天唯一的好事情,我就激動的撲上她床邊拉住她的手輕輕的叫了聲“媽”。她眼神越過我的頭頂悠悠的說:“飛飛呀,你大了,成家了,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