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我帶回了他的住處。
他抱著我從後門偷溜了進去。這是一座寬敞奢華的院落。四處可見的假山池沼,奇花異木,堆聚在一起卻毫不顯雜亂,可見布局之妙。
偷偷摸摸地抱著我轉了好幾個彎,他終於停下,推開一扇房門。
還沒來得及呻吟幾聲,那門便又被他給關嚴了。
他將我輕放在榻上,輕輕籲了口氣,隨即又伸手來撫我的頭,掌心的溫度恰到好處地刺激著我的神經。
忽然象是想起了什麼,他站起身在屋裏翻箱倒櫃地找什麼東西。末了,卻是找到一瓶陳舊的金瘡藥。
他揚起那個瓶子對我晃了一晃,露出勝利者一樣的笑容,燦爛得猶如靈山怒放的血櫻。他小心翼翼地拆下我腿上的絲帕,將金瘡藥粉末均勻地撒在我的傷口上。
我有些吃疼地輕叫起來。
上完藥,他又開始替我包紮。雪白的絲巾繞著我的腿纏了一圈又一圈,然後他笨手笨腳地替我打結。
隻是那個結打到一半,他卻將它拆散開來。
我狐疑地看著他,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他頓了一頓,又重新打起來。
待到那個結被他笨拙地打完,我卻呆楞了。
相思結,他打了一個相思結。
相思,相思。
他為什麼會打這個結?
我的臉似乎微微燙了起來。我感覺得到,他一直在盯著我看。我偷偷瞥他一眼,不料與他的目光撞個正著。我趕緊將目光移向窗外,看到了對麵屋角上的小小的風鈴,我將眼角的餘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他的嘴角似乎是擒了某種意味深長的笑容。
我害臊地眯起眼睛,把下巴抵在我的前爪上佯裝睡熟。其實我是給自己留一點時間來揣摩自己的心思——現在我越來越不懂它了。
他在床沿上坐了好一陣,然後輕手輕腳地起身——似乎害怕“吵醒”我。
我悄悄地撐開一隻眼睛,隻見他在對麵的書桌上落座,提筆磨硯,還在那張雜亂的書桌上鋪開了雪白的生宣。
然後,筆尖沾墨。
他向我望了一眼,最後落筆在生宣上畫開了。
屋子裏靜得出奇,隱約間似有風鈴零碎的叮咚聲破空而來。
叮咚,咚叮。煞是好聽。
我好似飄忽在夢裏,這是我在靈山整整幾百年來從未有過的感覺:安心,庸懶。
門外急促的腳步聲就是在這時摻雜進了純粹的風鈴聲裏,碾碎了我這一瞬間所有美好的夢境。
“少爺!”
緊接著傳來一個尖利的女聲。片刻過後,又是一陣敲門聲。
他的筆一頓,有些無奈地去開了門,“喔,瓏兒,什麼事?”
“什麼事?!”門外的聲音有些急躁,讓我不由得皺了皺眉頭,“您得進宮去陪聖上晨讀啊,都到了時辰了!”
“喔``````是嗎?”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倚在玄關處沒動。
“那快呀!少爺,老爺在罵人了呢!”
剛才的腳步聲又響了起來,伴隨著少女的聲音越來越遠。玄關處的他愣怔了一會兒,有點不舍,可還是循著聲音跨出門檻。
院裏,他的腳步聲起起落落,有些空空的回響,漸遠漸無,顯得落寞非常。直到耳畔再次響起破碎的風鈴聲,我抬頭向空曠的走廊上望了一眼。
沒有呢個青色的影子了。
我跳下床榻笨拙地攀上書桌,我好奇他剛才在做些什麼?眼神如此認真、專注。當我真正看清桌上的宣紙時,我驚訝極了。
那張生宣上畫了一隻貂。
銀色的貂。
我。
原來他在這桌前``````
我伸出前爪撫摸著畫中的“我”,墨還未幹,有點潤。宣紙的右下腳有他的落款,但是由於那個女子來催促,他的名字隻寫了一個“李”字。我有點沮喪。
那時的時間我已經記得恍惚了,隻知道太陽剛好出頭。我安靜地趴在他的書桌上,審視畫中閉目假寐的小銀貂。
我在等他,等他回來找我。我想要知道他的名字。
但是,很長的一段時間過去了,他卻還沒有回來。風鈴聲不斷,使我沉重地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