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汲來的水倒入木盆,安然坐在雨中揉搓敲打著衣服。
浣洗麵前這一大堆的衣服是每天必須完成的活計,否則沒有餿飯吃,即使辛苦忙碌,一刻不停,甚至喘息的時間都沒有,有時也不可能全部做完。
像我們年紀稍大些的女子囚禁在這裏為一些粗使的太監或修繕司的工人洗衣服。年紀小些的可以分到蒔花局。雖同是最低下的差事卻因為可以隨意自由走動變得令人羨慕。錦墨就在那裏。
錦墨是我的親妹妹,當年抄家時隻有八歲,現在一同入宮的姐妹們隻剩我們倆。其他人病死的病死,消失的消失,在這偌大的皇宮裏讓一個人消失就像對著羽毛吹口氣般容易。
木柵欄門外一片喧鬧,那仿佛與我無關,我依舊捶著我手中的衣裳。手上凍裂的口子隨著敲打繃繃地疼。
咣當一聲,柵欄門的大鎖被打開,趙媼滿臉獻媚地看著門外的人。
掖庭的浣衣司不常來人,油水也甚少。
淩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我仍然沒有抬頭。
“蕭清漪接旨!”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木然地看向他,散亂的頭發垂下,擋住我的視線。
周圍已經呼啦啦地跪倒一片。那趙媼揮舞著棍棒,將擋在她前麵神誌不甚清楚的幾個女人打倒,一溜小跑地來到我麵前,將我凳子扯開,按著頭讓我跪下。大雨讓我衣服已經濕透,粘在身上限製了我的動作,僵硬地隨著牽扯的力道拜下去,腦子裏混亂如麻。
“傳太後懿旨,蕭清漪乃功臣之後,淪落掖庭,今逢帝後大婚,特赦天下,命蕭清漪攜妹蕭錦墨入未央宮隨侍新後。”那太監讀罷立刻拿手捂上鼻子。看來他不適應這裏的氣味。
我五味雜陳,一陣欣喜,一陣懷疑。
前麵到底有什麼在等著我,我並不知曉,但是我渴求很久的自由卻是如此明白地擺在我的麵前。
本能地叩頭,那太監遞過懿旨,我起身想接,卻發現腿已沒有知覺,頭暈得厲害,明明咫尺距離,卻怎麼也看不清楚那宣旨太監的麵容,抓不住前方的那塊給我自由的絹帛。
趙媼忙不迭地接過,笑著對那太監深施一禮。
“公公,他日有好處莫忘了老婦。”她咧著嘴,暗自偷往那太監的懷裏揣了大塊的銀錠。
“自然,等著吧。”那太監敷衍地“嗯啊”兩聲。
他收完賄賂想要轉身離去,卻被眾多黑漆漆枯骨伶仃的手抓住衣角,哀號的聲音不絕於耳。
“帶我出去,公公帶我出去啊!”
“行行好,帶我出去啊!”
隨行的太監們抽出腰間的鞭子,頃刻間鞭打聲、哀叫聲、哭罵聲扭在一起,一聲一聲刺激著耳朵。
宣讀聖旨的那個太監捂著鼻子,狠命踹向抱住他腿的幾歲孩子。
那孩子應聲落地,沒了氣息。
都是渴望出去的,誰想老死這裏?
我伏在地上,用顫抖的手摳著洗衣用的石板,仰頭望天,任由變大的雨滴敲擊在臉上,放聲大笑,眼淚和著雨水順著兩鬢散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