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如此,那兩個嬤嬤似有不忍,將鎖鏈擱置一旁,帶我和錦墨去殿旁宮娥們住的偏房。此處有個黑屋,是暫時關押犯錯宮娥的地方,隔天再送往訓誡司。此處因長年見不到陽光,所以分外陰冷潮濕。那兩個嬤嬤將我們推進來,大鎖落下,她們坐在門外把守。
錦墨不服,還要爭辯,我搖搖頭說:“錦墨,姐姐最高興的事就是可以再見到你,其他還計較什麼呢?”
我拉錦墨席地而坐,所幸有一堆稻草,我把稻草圍在錦墨胸前,她推讓,我拉著她冰冷的小手說:“聽姐姐的話好嗎,也許姐姐再也看不見你了。”
說罷,我摸著她的小臉,捋了捋她的頭發。
身為皇後身邊貼身服侍的宮娥,我必須給嫣兒全部的關注,常常有心照顧錦墨卻又不及於身。五年的分別勞作讓我一直對她心生愧疚,畢竟從八歲到十三歲我不能體貼地照顧她,失掉了為人姐的責任。這一年來雖是一起生活又總忽略了她,第一次覺得她現在是如此的重要,要我必須珍惜現在的每分時光。
錦墨聞言慟哭,我拍著她的脊梁,並無太大悲意。看到錦墨讓我驚喜得忘記恐懼,我至親的妹妹一切安好足以讓我去得安心,即便我現在去了,也因為蕭家血脈得以保存而感到欣慰。。
“為什麼你會沒事呢?太後什麼時候把你帶過來的?”我問出我心中許久的疑惑。
“那日你被叫來建章宮,我想去打聽一下消息,結果剛到後宮門的時候就被人打昏帶到建章宮來了。醒了以後覺得奇怪,可是看守我的那些嬤嬤一問三不知,把我關了好些天,吃的也好穿的也好就是不說為什麼。後來太後讓我隨身服侍,封我個尚宮做,我不依,說想要見你。太後說過些日子就能見麵了,我就隻好忍著。”
錦墨娓娓道來說得極慢,我卻聽得心驚,此番計劃看來早就有了,從那日杖刑或是更早,如此嚴密細致,出人意料。
“姐,太後為什麼要殺你?”錦墨突然想起,又開始啜泣。
我輕撫她的發鬢,說:“不是太後要殺我,是姐姐自己不想活下去。姐姐知道的太多了,心裏裝的東西也太多了,好累。想安靜下來,想要自由。如果死了,每個人都可以安心,包括我自己。”
“可是活著不好嗎?”錦墨心存疑問。
“不是不好,而是為什麼而活,姐姐這種活法熬人,讓人心力交瘁。錦墨答應姐姐好好地活著,安穩地活著,凡事一概不打聽不理會,隻等到二十五歲你就求太後放你出宮,到塞北尋我們的祖父、父親和弟弟,那時記得代我盡孝。”
“可是還有十幾年,如果錦墨堅持不了怎麼辦?”錦墨哀苦地看著我。
“沒有什麼堅持不了的,隻要你什麼都不知道就會平安。”我笑著為錦墨鼓氣。
“姐,我不要你走,明日我求太後去,讓我死吧,錦墨不要你死。”錦墨撲在我懷裏,眼淚奪眶而出。
“盡說些傻話,萬一激怒了太後,你我一起死怎麼辦?太後遷怒我們家人怎麼辦?我們還有爹娘,還有弟弟,你不想想他們嗎?以後錦墨是大人了,要為家裏著想。”我用手指輕點她的腦門。
錦墨把臉埋在我胸前點點頭,抽泣著。
夜涼如水,瞬間將我們包圍,這是我存活世間的最後一晚,明日我將放下所有一切,舍不得的人,舍不得的事,舍不得的萬物一切都要放下。難過麼,恐懼麼,似乎都沒有。
原來死並沒有世人說的那樣可怕。
我將錦墨攬入懷中,用體溫陪她渡過最後一夜。我雙眼望向遠方,等待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