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無法入睡,索性披上罩服出去走走。
寂夜,月朗星稀,微風偶爾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客棧後是一空曠庭院,左邊是馬廄。遠遠看見一塊青石,走過去,拂拭幹淨坐在上麵,清涼宜人。
好久沒有看過星星了,好像上次還是在未央宮中偷舞翹袖折腰前。當年那舞改變了戚夫人的命運,如今細想它也改變了我的。
如果沒有那舞我將會怎樣,還會如此糾纏不清於宮闈爭鬥嗎?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為不想後悔。
一個清朗的聲音突兀響起:“姑娘在這裏做什麼?”
我驚愕,繼而恐慌,黑夜深沉,忘記安全,不知來的是什麼人,又有何意?
我清清嗓子:“誰?”
從馬廄旁草堆後轉出一人,劍眉星目,原來是他。
我略為轉身,避過他探索的目光。良家子一行為避諱男子目光都會麵罩輕紗,此時我貪圖便宜並未罩紗,於理有些不合,不假思索起身準備離去。
“姑娘慢走,末將想勞煩姑娘打聽些事情。”他快步走到麵前攔住我的去路。
我無奈,隻得側身對他,輕聲說:“杜將軍多禮了,若有知道奴婢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姑娘在太後身邊多日,如此明事理,必然深得太後的歡喜了”他的語意讓人無法揣測。
雖然側身,卻仍能感覺到他別有深意的目光片刻未離過我的麵龐,穩了穩心神:“將軍說笑了,奴婢隻是一個司管內務的女官,哪裏時時刻刻見得了太後,不過是沾了些虛名罷了。”
“哦?讓姑娘見笑了,不過末將聽說姑娘有兩個弟弟遺落民間,不知身處何方,不妨說給末將,定用心尋來,解姑娘思親之苦,以免骨肉分離。”他的麵容浮現笑意,眼底卻冰涼如水。
“豈敢勞煩將軍,奴婢也曾托人四處尋找,隻是人海茫茫,分離的日子久遠,已然無法尋覓,多謝將軍苦心!奴婢現在有些困乏,先行告退,不打擾將軍的好興致了。”我俯了俯身,背向於他,刺入身內的目光似若未見,想著方才的對話,皺起眉頭加緊步伐,走入客棧。
果然是代國的名將,明明是試探卻又不露端倪,幾乎被他轉迷了方向。
走到房門口,深吸了口氣,唯恐驚了靈犀。我躡住腳步,輕輕推開房門,大開的窗子前一個黑影直立,聽到聲音,猛地回身,似有慌張。
才放下的心登時又提了起來:“誰?”
不等回話我摸索向右,依稀中記得那邊的桌子上有方桌鎮,若有不測也可抵擋一陣。
“竇姑娘,是我,你怎麼了?”靈犀的聲音並未讓我放鬆,反而愈加的緊張。
“原來是你,深夜不睡站在窗前做什麼,仔細受涼。”我望向她,黑暗夜色中無法看清她的表情,壓住滿腹的疑問,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充滿了關切。
“奴婢起夜,看姑娘不見了,正想四處尋找。”她的聲音有些遲疑。
“太熱了,睡不安穩,出去走了走。沒事了,你去睡吧。”我揮了揮手,似漫不經心地走到窗前關窗,順勢瞥了一眼,此處正對著我方才坐過的青石。
思量一下,將窗關上,笑了笑說:“說來有趣,剛剛還在院子裏碰見了杜將軍,他還要幫我尋找失散的弟弟呢。”說完,走到床邊,拽過被子,並不躺下,仔細借助微弱的光線看著靈犀。
看她怎樣答話,即可探知她是否看到我與杜戰的對話,又可以摸清她是否是太後派來監視我的,還可以把這事泄露給她,讓她把消息傳到太後的耳朵裏,讓他們把我的身世弄清楚些穩妥些。
然而許久沒有回答,我屏住呼吸,辨聽那個方向的聲音。
此時她已經回床躺下,翻身向我,她的氣息似乎有些紊亂急促,難道她真的是太後派來的?隻是她又用什麼方法把消息傳到太後那裏?莫不是還有接應?會是誰?越想越覺得如芒在背。
“他哪裏有那麼好心,不過是想您是姑娘們中的翹楚,來日必然飛黃騰達,提前做些功夫巴結罷了。姑娘若是信他就給了這些鑽營小人機會,他日也會受製於他的。”她此番話說得不緊不慢,全然不像是一個打掃小宮女能說出來的。
這樣合情合理的話滴水不漏,無法斷定我前麵的設想,看來她比我想的還要心思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