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哀榮(1 / 2)

喬秀晴的喪事極盡哀榮,劉恒下令以夫人儀製治喪。

後宮對此議論紛紛,風聞喬美人是在我處喝酒回去後毒發身亡,而我成了罪魁禍首。

我和靈犀保持緘默。

喬秀晴的侍女唯恐擔上照顧不力的罪名,在發現主子自盡稟報我們後,也碰柱而死。

知情的都閉了嘴,不知情的胡亂揣測著。

守靈的熙霞堂剛剛布置得當,漢宮的旨意就到,責拿段氏,當場賜死。

段氏哭著哀求,不停地叩頭,額頭的血染紅了銀光殿門前的石階,卻是無用,被侍衛當場縊死。

也許這是呂太後保全我,守護秘密的手段,不過我已無所謂了。

如今的我神情恍惚,每日隻是跪在熙霞堂為喬氏守靈。

昏暗的大殿,飛揚著雪白靈幡,白花圍繞的奠字格外的怵人眼目。丈餘白紗靈幛兩邊垂落,偶有風過,飄拂卷起,多了些陰森之氣。

正堂一大一小棺槨,喬氏的侍女也因忠心殉主,獲了忠義郡主的稱謂,與喬氏一並下葬。

我身後是熙霞堂的宮人們嗚嗚啼哭著為她送行,火中不曾焚化的紙錢隨風吹揚。

靈犀心疼我,常常要拉我起身,我隻是拒絕,不肯。平日喬氏並未與我深交,我遙遙地望她也多是欣賞。她開朗直快,為人豪爽,不讓須眉,私下底雖有讚許卻從不接近。不料她卻在館陶淒冷滿月、眾人避諱我時前來,她待我情義不淺,而酒後的真言,更將我認作她的知己。如今去了,也該盡些心意。

漢宮的賞賜源源不斷,連日派快馬傳送,個個珍奇炫目。而劉恒的賞賜也頗為豐盛,衣冠服飾,滿目華貴。隻是他永遠也不知道,這個女子為何而死,為何走得如此決絕。

烏黑的夜,溫暖中帶著透骨的寒,還記得她那時與我一起抄寫符咒時的相視一笑,還記得她懷抱酒甕一碗碗喝個幹淨時的豪爽。隻是此時,幽暗的黑夜,再也尋不到她的蹤影。

眼淚流得無聲無息,卻是滿麵。

今日發喪,卻要在夜半時分穿衣打扮。我起身看她,顏色如故,嘴邊的笑意嘲弄著我們仍煎熬於塵世苦海。她選擇仙逝而去,從此絕了煩憂,勝過了我們。

靈犀在我身後跪捧著禮服,那是極其華美的一品禮服。大紅的綾紗上密密繡著百囀瞿鳳,蔽膝的裙子也是同色同紋,還有五對朝鳳的金冠,攢珠蕾絲的金鳳顫巍巍地躺在托盤上,流麗華彩。對了,還有那鑲嵌瑪瑙的纏臂金,是漢宮賞賜的,據說是太後對她虔恭孝賢,謹修四德的嘉獎。我冷冷地笑,這些於她,是此生的榮耀,卻也隻能在死後才能一見,果然是哀榮,哀慟榮耀!原來用性命所換也不過如此,可是一個鮮活的生命卻無聲地沒有了。怪誰呢,怪呂太後殘忍?怪劉恒涼薄?怪我的獨寵?抑或怪她自己不能隱忍?

“娘娘,時辰到了,穿衣吧。”靈犀提醒說。

我一件件為她穿戴,仔細精心。冰冷的臂,輕薄透亮的紗;僵硬的腳,奢靡華費的鞋;安詳的臉,企盼已久的夢。

東方見亮,暖意襲來,她也笑得開心。

走吧!我端起酒碗跪在她的棺槨前,一飲而盡,將酒碗摔個粉碎。

耳畔響著那日她的呢喃:“我隻是希望,來世能生在一個尋常人家,嫁個鄉野憨夫,他疼我,我敬他,一輩子吵架拌嘴到老,我就別無所求了。”音容宛在,人卻去了,我大笑著,心裏默念,妹妹好福氣,來世去尋那好日子,姐姐仍要在這裏煎熬。罷!罷!罷!姐姐祝你美夢成真,早早享福去吧。

抬棺槨的太監一個用力,她便離開我的視線。我起身,靈犀上前攙扶。

“起靈!”執禮的太監尖聲高喝著。

眾人閃避,代宮如今已經空虛,王後因病一概不管,而到代國來的女子兩死兩囚,餘下也隻有我一人而已。

送行的人淒冷稀少,劉恒也因趕修陵寢而無暇來送。也許此事於他,沒有家國來得重要,畢竟那些危急的更多。

一道朱紅色的宮門將我們攔住,一路相送也隻能在此分別,緩緩關閉的門將喬秀晴與我們隔離,劃開了生死……我請命,搬回聆清殿,遠離宮苑。劉恒初是不準,後無奈於我的執著,便命穩妥的人跟了,才準行。

盛夏時分,暖風熏然,偶爾有荷花盛開在對岸,點點粉紅;池這邊的新荷才露尖尖,蜻蜓點水,粼粼波紋倒映景象,美妙如夢。

館陶喜歡這裏,每日我和靈犀帶她去回廊上的涼亭散步。

像是被美景所吸引,她呀呀叫著,含糊不清,邁蹬著小腳,掙紮著要起身。

我們嗬嗬樂著,仿佛不曾發生一切不快。

“代王的陵寢已經修得差不多了。”靈犀說得不經意,卻回頭看我。

我低頭,為館陶拽著褲腳,掖在布襪裏,聲音平淡無波:“是麼,你怎麼知道?”

靈犀有些羞澀,假意笑著逗弄嫖兒,卻不回答我的問題。

“是杜戰和你說的?”我已猜到,卻不願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