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陳公也不必在意,這次前來倒也沒有什麼要事,隻是進宮探望太皇太後。陳相公務繁忙本宮也是想過的,陳公將心意帶到就行了。”我客氣地說。
彭謖定聞聽我進宮去見太皇太後,神色有變,卻仍是低身問道:“太後娘娘還好些麼?”
我笑笑:“彭公在京城,難道不比本宮還清楚些?”
那個字是我有心叫錯。
他身體一震,抬頭看我,目光有些迷離。
我微微地露出微笑,十多年過去了,他的眉目間多了些沉穩。麵容沒變,仍是故人,卻不是彭謖定了。
良久的對視讓他猛然垂首,身子也有些顫動。現在的我和年少時有什麼不同麼,會讓他惶恐如此?
飛蕩的秋千,飄零的漫天杏花,漾在臉上的暖暖春意,他與我站在回憶中。
四哥哥,若是清漪摔下來怎麼辦?
四哥哥會抱住清漪,不讓你摔下來。
四哥哥,若是清漪害怕怎麼辦?
四哥哥在,清漪不用害怕。
四哥哥,若是我們從此再不相見怎麼辦?
四哥哥會記得清漪,無論在哪兒都會找到你。
無論我說什麼,問什麼,四哥哥總是低低地笑著回答,那也是他在我記憶中留下的唯一。
“蕭相被貶時,我曾想去看你。”他的聲音溫潤,思緒陷入過往。
祖父曾經許過婚約。不過是酒後的一次笑談,卻被他牢記。那時我還年少,卻仍記得他站在父親身後漲紅了麵龐頸項,那日的花似乎也在笑他如此,開得分外的羞美動人。
靈犀聞言,悄悄地走出門,虛掩上。
我低頭淡笑:“那時你已在陳府了吧?”
按時間推算他那時已被陳平收養,自保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會讓他去找我?現在說來更像是心虛,慌亂尋找著各種借口。他不曾救我,更救不得我。誰都知道,還何必說出來?
他默默不語,我淡淡相對。
“為什麼去代國?怎麼去的代國?”他的疑問應該已經蘊在心中好久了,問得順口。
燈影搖曳,我笑著回身,夜深了,空氣中的香味愈加濃烈,幽幽地彌散開來,沁人心脾。
“重要麼?本宮已經身在代國了。”我返身,帶著笑詰問。
“那蓮夫人……”他喏喏。
淒冷一笑:“死了,所以本宮不認得陳大人。”
腔子裏像是有股熱氣,在他提及蓮夫人時頂上了頭。
那,是我的前世,是我的過往,也是不能忘卻必須要忘的舊情。
“門前的匾額是怎麼回事?”他猶自想著以往,我卻開口為了別事。
“太皇太後要封呂產為相,家父讓先把相府的匾額摘了,等待懿旨下了,再作定奪。”他想了想,並未隱瞞。
我蹙著眉頭,陳平啊陳平,你現在是站在哪邊呢?那日派彭謖定策反劉恒時你還是站在劉姓王一邊,如今呢?
彭謖定還想多說,卻被門外一聲輕咳封住了嘴。
“老臣不知王後娘娘駕臨寒舍,被庶務耽擱了,還望娘娘恕罪。”蒼勁渾厚的聲音,一字字咬得清晰,也震斷了彭謖定的迷思。
房門被彭謖定急忙打開,躬身垂首,輕聲道:“父親大人!”
屋內的光晃照著泰然的身影,他直立著,黑色的冠冕下一雙長眉低垂,狹目迎著燈遊動著讓人詭異的光芒,麵容雖是淡定卻讓人心頭陡戰。
寒眸微垂,笑了笑,我俯身下拜:“臣妾叩見右相陳公。”
“娘娘還是起身吧,這裏沒有右相。”他的聲音讓人悚然,摸不著底細。
“這裏是娘娘休息的地方,老臣不便久留。如果娘娘方便,可到前廳一敘,周太尉也在。”陳平說罷,揮擺著袖筒,一步步走向前廳。彭謖定見此,定定看了我一眼,也告辭跟去。
靈犀邁步進門,我沉吟一下問道:“陳相聽到多少?”
“陳相剛來,卻不讓稟告。”靈犀滿臉的不安,唯恐我的責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