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陶走了。
她出宮時,我和劉恒並肩相送。他仍是最耀眼的帝王,我仍是最慈愛的母後。
有著這樣的雙親,館陶的出宮排場是盛大鄭重的。
我站在高高的宮門城樓上,看著她身後逶迤綿長的送親隊伍。那樣的熟悉,就好像是我當年東行一樣。
輪回流轉中,十六年後,她再次踏出宮牆。
看不清館陶是否回頭,我卻仍幻想著她看得見的景象。巍峨的宮殿,朱漆金瓦,熠熠奪人眼目。
那是我當年的回首,也成就了我今日的遠望。
不經意的,有手指與我相碰。試探幾下,便環扣在一起。
我側目看他,他亦回首看我。
“館陶都出嫁了。我們也老了!”他眉目下的落寞讓我感同身受。
“是啊,都老了!”我有些悵然,抬眸看著那隨鸞車而行的白衣男子。
他沒有回頭,我甚至可以從挺立的背影看出,他知道我在看著他。
我想轉身離去,當那身影已經不再清晰。
不料手卻被握得更緊。劉恒將我攬在懷中,隻是無語。
呼吸聲,彼此相聞。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相擁站立,許久。
這樣的時候說什麼也都是多餘。
“朕好累,卻不知該怎麼對你說!”那一雙眸子疲累哀傷,落寞到讓人難以看清。
這不是劉恒,他不過是個最最寂寥的人。高高在上的他,沒有親情相伴。
心一動,有一絲淒冷的難過。“聖上累了就去未央宮休息吧!”我抬起頭,淡淡地說。
彼此攙扶,仿佛世間最尋常的父母,我們一同登上車輦。寂靜無聲的路上,各懷著難以敘說的心事。
剛一入未央宮,璧兒上前施禮:“娘娘,慎夫人過來請安了。”
我想將與劉恒相攜的手微微撤開,卻被他手抓得更緊。
就算是無意也好,有意也罷,我仍是有些莫名的悸動。
“姐姐,今日是館陶出宮的日子,妹妹特地過來探望,誰知還是來晚了些。”錦墨見過禮後,婉柔的小臉仍是笑漾,卻讓我有些徹骨寒意從心底涼開。
劉恒微微一笑:“朕和皇後剛剛送別了館陶,都有些勞累了。”
如此明顯的驅逐顯然錦墨並沒有領會,仍是笑著端坐。我拉過劉恒笑著說:“妹妹也是一片好心,聖上這些日子怕是妹妹也好久沒見了,不如多坐會兒,也能聊慰妹妹相思之情不是!”
錦墨的一雙水靈明眸,動了一動,直勾勾望住我和劉恒二人之間的默契,帶著些許淒苦,似乎又有些其他悵惘。
我微微笑著,將一切看在眼中。
“你不累麼?”我對上劉恒關切的眼眸搖搖頭,笑著,抬手將他有些零亂的發鬢捋好。
有些羞澀地說:“當著妹妹呢,聖上也不問問妹妹是不是累了?”
錦墨有些尷尬,隻笑著說:“聖上一心都是姐姐呢,哪裏就想得起妹妹呢?”
劉恒若有所思,蹙著眉,隻一聲低問:“慎夫人還有事麼?”
這樣的語氣,帶著不耐,也讓殿內一時間陷入微妙的沉寂之中。
我牽動著嘴角,看著錦墨的小臉由紅轉白,身體也開始有些抖動。
還在僵持中,一時間呼喊聲漸漸傳來。慌亂的嘈雜似乎發生了火災。
璧兒輕步走入,一個下跪,俯身叩首:“啟稟皇上,皇後娘娘,未央宮後麵失火了!”
我定定看著錦墨,她眼底閃現一絲欣喜。
勉強笑了笑,在比誰快麼?這麼迫不及待地動手?
低頭,再抬頭,千百個計謀已經思想過。笑吟吟地問道:“慌什麼,可找到起火的原因了?”
璧兒一笑:“仍未找到原因,隻是怕驚擾了聖駕,先行撲滅再查!”
“那就先去看看,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再來稟告吧!”我將璧兒揮退。
錦墨將讚許擺在臉上,笑了笑:“這孩子看著機靈呢,姐姐調教出來的都是得力的人。怎麼沒見靈犀呢?想是姐姐待她們寬厚,那丫頭又偷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