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情憾(1 / 3)

“娘娘,碧色的可好?還是海棠色的?”璧兒站在衣櫃搭的梯子上詢問著。

我抿嘴笑了笑,我很少將自己已盲的雙眼當成包袱,甚至每次穿衣服時,仍要璧兒報上顏色紋飾。雙目失明並不意味著要混穿,這些講究卻還是必須注意的。

隻是此次禮遇,為的是大半年沒進宮的長君。

突然心生惆悵,他還不知道罷?若是知道了他會生氣麼?

這些年來長君一直安守本分,品爵也是一升再升。聖上的賞賜送到府邸,也常常會被他跪著拒回,一道滿紙懇切的辭表說的都是自己無功無能,唯恐成為外戚擅權。滿朝文武傳聞之下無不欽佩,這樣一來竇後的賢名就又添了一筆,世人都說兄弟如此,全是長姐教導得方,卻不知他是因我之故負氣於心,不肯收。

最讓人詫異的是他多年不娶,京城內外漫布的紛紛議論他也視而不見。

他,這麼多年過去了,想來他也老了罷?

我對銅鏡輕輕按著自己眼角的紋路,灰蒙蒙的眸子下,仍是什麼都看不見。

不知何時,我的眼角似乎不再如往昔平滑,也讓我心底多了些介意。

“娘娘,就穿這件杏紅的罷?上麵有些絲錦杏花,不算奢靡。”璧兒爬下梯子,喘喘地說。

我伸手撫摸,繁複的花朵密匝匝的開,卻是這樣冷清。

抬手給璧兒:“就這件罷,發髻也簡單些,不過是會自家兄弟!”

“知道了!”璧兒先起身服侍我穿衣,隨後又為我梳妝。

我低頭任她撫弄,心裏卻想著那個人。當年那次離去後我就再沒看見他的模樣,那時他還是邪佞翩然,如今可是會白發隱現?看不見也好,至少在我心底,他仍是從前那般。思及此我無聲地歎息,時至今日,我們都老了,再悵惘也不過如此。

空蕩蕩的殿裏,漂浮著我喜歡的百合香氣,他俯身跪倒在下麵,我卻依然看不見。寂靜的歲月如逝水倒流,我淡淡將那悲歡穿過,隻將此時與他凝定。

一聲微不可辨的歎息,卻不知從我們誰的口中吐出。

我無力從容開口,因為哽在喉間的話是那般難受,相隔這麼遠,我甚至不能聽到他的呼吸聲,那是我賴以辨別他人情緒的唯一來源,他卻有意不讓我聽到。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我心口一緊,手也輕顫。

這低低的吟唱似乎不是人聲,我微微轉動著,想要聽得更加仔細,那長籲短歎間,像足了一個人……“誰,誰在說話?”我笑著問。

淡淡的笑,他慵懶地說:“那是臣弟給姐姐帶來的鸚鵡,這畜生很會討人喜歡,常常教了幾遍他就會說些,臣弟拿來是給姐姐解悶的。”

“他還會說些什麼?怎麼一上來就是胡扯?”我有些責怪的語氣。

長君蒼涼地笑著,對於我的責怪,冷冷地說道:“他確實在胡扯,渾說些不該說的話,渾到別人都不喜歡聽了,自己還不知道!“這麼多年了,他還記在心裏,原來他一直沒有忘記。我霍然抬頭,想要借助一些微亮能看清楚,看清楚他此刻的神傷;可惜,仍是看不見,如今我連絲毫光芒都感覺不到了。

於是垂下頭,淡淡地說:“哪裏就不喜歡了,隻是他混說時候不知道,不知道危險就在他的頭頂,生死操在別人手上。”

沉吟半晌,他悵然的聲音問道:“姐姐不喜歡這禮物麼?”

無力的冷笑,卻是最傷人:“不過是隻鳥而已,要多少有多少,你也少放些這樣的心思,多想些其他。”我接下話題,隻為了轉到我最為難的地方。

“其他?顯大夫隻會玩鳥,還要什麼其他?”他又變成了玩世不恭的語態,自嘲之下是對我剛剛話語的淩遲。

“說來你也不小了,我們竇家還要靠你來綿延子孫,姐姐想為你做個媒!”我終究還是說出了這句話,以冷硬代替了猶豫。

到底在猶豫什麼?我也不知道。隻是他決不會那麼輕易答應,是我清清楚楚了解的。

其實,這不過是個施舍,不管他心裏如何我也必須開口硬塞給他的施舍。

他突然發出一陣飄忽的笑聲,我想躲開那聲音的襲來,卻是無力,隻能將腰身挺直,一如既往地堅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