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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野正雄決然沒想到,白健江會愚笨到如此程度,他怎麼能開槍呢,抱起小蛾跑不就是了,縱算是豁出命,他也能讓他們跑過磚窯。後來倉野正雄才明白,白健江不可能跑,也跑不出去,宮田在磚窯那邊,也埋伏了一個中隊。

當然,讓白健江真正瘋狂的,還是小蛾。小蛾沒能堅持到白健江救她,放下來時,她已咽了氣,鼻孔裏那股熱氣,是白健江的錯覺。白健江摸到她冰涼的臉時,就知道,她再也不可能睜開眼了。

白健江隻能拚。

倉野正雄奇跡般地活了下來,他雖是想死,想跟宮田一起死,可是,宮田不讓他死,宮田還沒把他折磨夠,他被幾個衛兵扭住手,他的力氣畢竟有限,能卡住宮田脖子,就已是奇跡,再想跟扭住他的衛兵搏鬥,真的是力不從心。

譚威銘死得就更加壯烈。

他們已經把祖老先生救到手了,竹野突然衝破石嘴北邊溝穀的防線,朝石嘴打過來。竹野不能沒有祖慈航,沒有祖慈航,竹野就過不了平穀川,他的計劃就泡了湯。

竹野擅自穿過穀河,想從平穀川溜走,是冒了很大風險的。竹野認定這是一場必敗無疑的戰爭,從他告別自己的國家,來到中國的那一天,“失敗”兩個字,就一直籠罩在竹野心頭。自古以來,沒有哪一支軍隊能順順當當占領別人的國家,有時也許會勝利,但這種勝利是很短暫的,那個國家的民眾馬上會反抗。軍隊跟民眾是兩回事,這是竹野最基本的認識。你可以消滅一個國家的軍隊,但消滅不了一個國家的民眾。消滅一個國家的軍隊,必須團結這個國家的民眾,借助民眾的力量,來推翻政權,解除武裝,這是竹野對政權更替的認識。可惜,天皇意識不到這些,天皇以為自己的軍隊太過強大,可以隨心所欲,可以不受約束,結果,在中國這片土地上,他們跟任何人作對,目空一切,為所欲為。特別是對手無寸鐵的中國百姓恣意屠殺,奸淫搶掠,如此以來,這支軍隊就成了過街老鼠。一支人人喊打的部隊,能從從容容完成自己的使命嗎?

竹野懷疑。

竹野更懷疑指揮官宮田的水平,這是一個傲氣十足、剛愎自用的家夥,竹野打心眼裏瞧不起他,卻又不得不服從於他,竹野很惱火。論作戰能力、指揮水平,竹野認為自己完全高於宮田,比如說他就不同意把幾支力量都調集到米糧山,這很危險嘛。按原來計劃,他從白水河方向突進,從閻錫山的防區打開一條通道,崗本從米糧山穿過,然後兩條線會合,這樣的計劃本來很完美,就算一條線被堵死,還有另一條線嘛。現在好,宮田將兩條線三股力量全集中在米糧,米糧又弄成這個樣子,等於是讓他跋山涉水跑來送死。

竹野不想送死,他決計另辟蹊徑,趁宮田、崗本跟屠蘭龍僵持的空兒,偷偷摸到平穀川,他要率先穿過米糧山,他不相信屠蘭龍會繳械投降,更不相信米糧城會歡迎大日本帝國的軍隊。

異想天開的事,竹野從來不做。

他寧可冒險,從鬆原手裏搶過祖慈航,作為一個必要的砝碼,關鍵時刻跟屠蘭龍討價還價,也不願意白白跑去給崗本當殉葬品。

尾藤大隊長是竹野派去接應鬆原的,說是接應,其實就是從鬆原手裏搶人。現在,好不容易搶到手的祖慈航又被譚威銘搶了回去,竹野豈能甘休?

竹野掉轉槍口,一路打了回來,經過石嘴北邊溝穀時,遇到譚威銘部下的奮力阻擊,竹野惱羞成怒,命令重炮開火,熊熊火光中,竹野命令步兵出擊,溝穀裏一時殺聲震天,雙方戰了一個多小時,12師弟兄被打散,屍體扔滿溝穀。竹野大刀一揮,徑直朝穀河邊的石嘴殺來。

譚威銘一看形勢不好,命令警衛營長火老四:“馬上帶老先生離開,我來掩護!”

“師長,你走,我掩護!”火老四跳上石崖,抱起機槍就朝下掃。

譚威銘撲過去:“鬼子已經攻上來了,快帶老先生走!”

“師長,我不能走,我要跟你在一起!”

“渾蛋,敢違抗命令是不,快走!”譚威銘一腳將火老四踹下去,火老四又爬起來,這時候,竹野帶著大隊人馬已包圍了石嘴。

“還愣著做啥,快走啊,老先生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在九泉之下都不放過你!”

火老四衝石嘴下的鬼子掃了一梭子,鬼子從好幾個方向包抄上來,再不走,真的沒了機會。

“師長,保重!”火老四喊完,跟兩個弟兄夾起老先生,邊打邊往石嘴西邊撤。

石嘴上剩了不到一百人,譚威銘這次出來,是帶了將近一個團的,獅子嶺報銷掉一半還多,從獅子嶺打到這裏,又丟下不少屍體,到現在,就剩了這幾十號人。他不知道這一次出擊值不值得,他也沒算過自己到底擊斃了多少鬼子,總之,他和12師是拚盡了全力。看著石嘴下黑壓壓的鬼子,譚威銘心想,活著回去的希望是沒了,既然沒了希望,那就痛痛快快拚吧。

譚威銘跟竹野拚到了天黑,竹野發現是譚威銘,一開始還想活捉他,後來看活捉的概率為零,為減少損失,竹野再次命令重炮開火。重炮將石嘴徹底掀翻,比河穀高出幾十米的石嘴山,愣是讓竹野炸平。亂石飛滾中,譚威銘的一條胳膊上了天,緊跟著,又一條胳膊飛進穀河。竹野哈哈大笑,命令炮手描準譚威銘,這一炮響起,譚威銘就像禮花一樣,在河穀上空燦然開放。

燦然開放。

死的那一瞬,譚威銘衝梅園方向喊:“屠蘭龍,這下你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