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紅妝對高燭(2 / 2)

雨勢不減,反倒到了傍晚大了許多。

七王府裏現在是人聲鼎沸,卻又都蒙著一層憂慮。這吉時已過,新娘還沒有影子。怕是路上遇到了大雨,沒法前行了。真不是個好兆頭。

蕭綱坐在右位看了看滴漏,麵露憂色,轉身看向坐在正中的蕭繹。今日他難得穿著一身吉服。墨紅色的衣衫勾勒著他冷峻挺拔的身形,他的左眼被冠下垂下的綢帶微微擋住,看不出什麼端倪來。隻是另一隻眼裏明顯看出幾分薄怒。

蕭紀伸長著脖子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有些無趣地看著蕭繹,戲謔說道:“七哥,您的佳人怎麼還不來啊?不要半路被別人拐跑了。”

蕭繹橫瞪他一眼,沒有言語。

蕭紀聳聳肩,無奈說道:“好脾氣的大哥今日事沒有來,我可不似他。今日七嫂惹本王等了她這麼多時日,我洞房便鬧得狠些。嘿嘿。”

蕭綱亦橫他一眼:“八弟你少說兩句。要不是途中暴雨也不會如斯。耐心等等,況且七妹可不是好惹的。你沒有見識過,總該聽別人言論過。”

他聽了哈哈一笑:“哈哈,那倒是。一直聽六哥說那丫頭鬼主意多,我可不敢惹。對了,大哥嘛事務繁多沒來就罷了,咱們兄弟道一聲就行。可如今六哥富貴逍遙閑人,為何沒來?”

蕭綱剛想說話,忽聽有人在大廳門口嚷起來:“新娘子到了!”

議論紛紛的眾人霎時安靜了下來。無不伸長了脖子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七王妃,這個傳聞貌美如同洛神的女子。

新娘子由喜娘扶著進了場。眾人皆驚,卻沒有人有任何驚豔的眼神,反倒是一臉的驚訝和猜測。這個人,就是七王妃?紅色蓋頭看不清她的容顏,但是這一身濕漉漉的衣裳…….泥汙之下隱約可見是金線紅色嫁衣。她就像從泥裏爬出來的,簡直落魄狼狽之極。

昭佩也不在乎別人的議論,挺胸抬頭由人扶著入了場,心裏念著反正你們也看不見我的臉,要笑我也看不見。

蕭紀張大了嘴,良久才合上笑著看向神色難以捉摸的蕭繹:“七哥,七嫂像是從泥潭裏爬出來的一樣。呦,還挺坦然自若呢。她是不是成心和你結怨啊,不是掉您的價嗎?嘖嘖……”

蕭紀心裏想什麼就說什麼,絲毫沒有注意到蕭繹逐漸鐵青的臉。他的目光鎖定在徐昭佩身上,變得格外的複雜。

—————————————————————————————————————

她站在廊下接著屋內透來的光亮擦拭著方才穿過庭院沾濕的繡鞋,心裏叨咕著今日的雨下得倒是急得很。

這個秀婉的女子片刻立直身子,目光轉向身邊的窗戶上。橘色的燈光不知亮了有多久,從紙窗內透出來。那個俊逸消瘦的身形也映在了窗上,淡淡的青色影子帶著她難以言述的落寞憂傷。女子一麵認真描繪著他的側影,一麵想著似乎很久以前他就是這個姿勢。

“青藍。”身後傳來清麗的聲音。青藍嚇了一跳,連忙回身嫋嫋行禮。

姚雲裳踏上了台階,青藍上前接下她手上的九曲青竹傘。“太子殿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多久了?”

青藍伸出三根纖長的手指。

姚雲裳秀眉攏起念道:“德施他……”這眼看就要二更了,還不見他有動靜。“罷了,我去看看他。”說著,欲推門而入。青藍卻一個閃身擋在了她麵前搖頭示意著太子不讓進去。

姚雲裳微愣,盯了她很久,忽然笑了起來,隨即搖搖頭轉身便走:“罷,罷,罷……”

在轉過身的一霎那,臉上笑意漸漸僵硬,眼神變得陰晴不定。青藍……嗬,倒是一個忠心護住的奴婢。隻是這個青藍知道他到底是為誰傷心為誰燈下守一宵嗎?

燈火閃爍,他也許是盯得久了,兩眼淚流。

他手中,緊緊握著兩塊碎玉,忽然想到不久前的月色來。他的話語,她的淚。手上用力,碎玉的邊緣嵌到手掌內,瞬間滲出殷紅的鮮血來。

生命附骨的孤獨隱沒在漫長的黑夜,無人可以讀懂他的心思。可是那一夜緣橋邂逅,不知為什麼看著那樣驚訝而清澈的眸子,心底深處被輕輕牽動了。

放手吧,放手吧。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就算痛,也必須放手了。放手吧。放手吧…….若是他,可以給她一個期許的明天。若是他,有未來可言。又怎麼會甘心放手呢?那些流逝的往昔,一轉眼一抬眉,是誰錯過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