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書房的燈卻仍然亮著。蕭繹皺著眉頭,緊緊捏著手中的書信似乎想透過這薄薄的紙張看出什麼端倪。燈火搖曳,迷離了一些事物的真相。
他深深感到,自己在這樣的路上是越走越深,越走越窄。然而,他更不允許自己就此回頭。揉著太陽穴,蕭繹緩緩靠在了椅背上。回想方才在宴席上兄弟幾人的酒令,忽而輕嘲笑了起來。
蕭綱給他的析字諺語酒令:“單相是相,加點為湘,除卻三點,加雨為霜。”當時他並未給出結果,然而心裏卻念著: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那樣沉默的言辭,那樣意味深長的警告。
其實他並不在乎,隻要,自己拿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就好。
蕭繹如此想著,於是提起筆修書一封。寥寥幾行將事情交待清楚,剛想喚喬宇進來,卻聽門口有人說道:“王爺,六殿下來了。現在正在大廳裏……..”蕭繹聞言馬上說道:“請他來這裏。”
良久,他抬起頭,就見蕭綸在門邊不遠的地方站著,神色陰鬱地看著他。蕭繹一愣,見他身上還未解開的披風上似有濕霧浸潤的痕跡,似笑非笑起了身:“六哥這麼晚了,不是應當在離開建康的路上嗎?”
因為趕路,蕭綸略顯有些疲憊。緩緩幾步走來,目光一直鎖定著他:“馬車就停在貴府門口,來看看七弟立刻就走。”
蕭繹抬頭看他:“六哥可是有什麼事?”
蕭綸也不繞圈子,眼睛裏是催逼是質問是苛責:“聽人說,你又娶了袁家的女子為側妃?”
“是。”蕭繹淺笑,“怎的?”
那樣風輕雲淡的語氣和神色讓蕭綸氣結:“你怎麼可以如此?七妹剛生了孩子你就娶其他女子過門?你有沒有想過七妹的感受?”
蕭繹一愣,眼眸黯淡下來,沉著聲音說道:“六哥,這畢竟是我的家事。況且,徐昭佩也沒有說什麼,六哥何必如此激動?”
一個“家事”把蕭綸語噎了,他本在嘴邊的話還是咽了下去。沉默良久,緩緩說道:“好,既然七弟如此說,我也不再說什麼了。隻是希望你不要食言。”他眸子裏閃爍著難辨的光彩,最後一句話一字一頓就,似一種威壓。
蕭繹麵上淡淡:“自然。不用六哥說明,我也會如此做的。”
“是嗎?”蕭綸輕嘲一笑,隨即轉身,“那我便走了。你好自為之。”
蕭繹一聲“不送”還未說出口,他又回首有些奇怪地看著他,好似在提醒:“不過話說回來,為什麼七妹會沒有反應?”調侃的眼神就像是暗夜裏的藤蔓,纏繞著蕭繹讓他動彈不得。煩擾地想揮開,卻怎麼也斬不斷那樣的想法。越纏越緊,將恨意和惱意全部激發了起來。
其實他和蕭綸一樣,在嫉妒。
明明在自己的身邊,明明如此的靠近,明明觸手可及。然而心卻這樣的遠,不管他怎麼的努力,怎麼的放下架子卻終究觸及不到她溫熱的心。她太固執,太執拗,太簡單。除非烈火焚身才知道回頭,然而那時候已經晚了。
他厭惡她這樣的死腦筋。
他憎恨她這樣的執拗,不肯回頭看看。
他怨恨她,這樣的絕情。
隻因為,他深深在意著她。那種不知從何時興起的念想,他想就這樣和她走下去。不管其他人如何,不管今後會發生什麼變故,他想和她一同麵對風雨。然而,這個似乎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喬宇。”蕭繹喚道。
門口探進來個腦袋:“王爺,何事?”
“王妃可曾睡了?”
喬宇側頭看了看:“王爺,燈還亮著。”
蕭繹頷首,將那剛寫好的信箋遞給他:“將這個給買臣。”喬宇接過來收到懷中,小心問道:“王爺,您真打算這樣…….”
話未說完被蕭繹橫來的冷眼凍結了心肺,低下頭再不說話。
“也乏了。”蕭繹淡淡說著,“我要去歇息了。”見喬宇舉步就朝東邊走去,又說道:“今夜去袁茗那裏。”
喬宇腳步一頓,回身看他愣了許久。
桌邊的燭火被蕭繹吹熄了,他看不見蕭繹的神色,卻能感受到那種從未見過的複雜,一層層地壓在蕭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