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貞好不容易擺脫了子夜和如畫的看守,偷偷溜了出來就往玉瀾苑跑。
房門半掩,裏麵聽不見任何聲息。含貞在門口喘了半晌,樂嗬嗬跳進了屋子笑道:“娘,我來看弟弟。我說的沒錯吧,娘一定會給貞兒生一個弟弟的…….貞兒”話說一半,她閉上了嘴巴。
因為坐在榻上的女子抬起了頭看她,蒼白的臉上一道道的淚痕縱橫交錯。含貞暗吸一口氣緩緩走進,小心問著:“娘,你怎麼哭了……..娘難道想要妹妹嗎?其實,弟弟也很……..”她的手剛觸到床沿,身子一輕就被昭佩緊緊摟在了懷裏。
含貞嚇住了,愣了好久一句話也不敢再說了。
她感覺到這個女子在不住的抽泣,顫抖的身子晃碎了心,支離破碎一片。那樣強烈的悲傷直接傳達入她的心扉。
“娘……..”含貞不知所措,含貞第一次發現其實娘的力氣很大,那樣大力地勒著她幾乎讓她喘不過氣。但還是任由昭佩這樣抱著,還安慰似得拍著昭佩的後背。
良久之後,昭佩才放開了她收回了淚水。目光觸及她腕上由細繩穿起的小玉石,身子猛地一怔忽而又緊緊抱著她。含貞清楚看見,她臉上再一次洶湧而至的淚光…….是因為…….手上的鏈子嗎?
含貞緩緩舉起手腕,盯了好久恍然明了。娘…….是在傷心呢。不是因為不喜歡弟弟,而是因為…….含貞默默褪下了那鏈子,塞進了昭佩的懷裏。
而昭佩就這樣一直抱著她,緊緊複緊緊再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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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明下葬的那一天,天色昏沉欲雨。蕭綱等人接到消息之後紛紛從各地趕回來,看到的卻是朝野惋愕,京師男女奔走宮門,號泣滿路。悲愴之情籠罩在大梁的上空。
太子仁德素著,留下的隻有所著文集二十卷;又撰古今典誥文言,為《正序》十卷;《文章英華》二十卷;《文選》三十卷。
從蕭統落水那天到現在已是十餘日,昭佩一直呆在那屋子裏沒有出來過一步。她隻是整日抱著那幅蕭綸送給她的畫,仔細看著畫中女子眉眼中的情絲。一遍遍地描摹著,與它低語,漸漸癡了。而蕭繹也沒有來過,她知道現在滿城風雨翻天覆地。本說今日蕭統的喪葬她也必須去的,然而昭佩不敢。她怕自己會失控,怕那沉重的棺木將她壓得粉碎。
耳邊,是大街小巷裏不絕的悲曲。她的眼前,仿佛看見千千萬萬素衣男女悲戚伏地長號,那白色靈幡在風雨中飄搖,紙錢就似雪花一樣紛紛而下,鋪滿了建康城。
她一個人呆了不知日起日落,木然抬起頭看見的又是一個黃昏。夕陽如血,斜照進房間裏,淒涼滿地。昭佩想起他曾說過,夕陽縱然美好卻終究要沉寂下去。
她喚了人,不一會兒子夜就進來了。昭佩瞧見她手上捧著的衣物淺笑了瞬,又吩咐道:“子夜,幫我尋盞天燈來。”子夜抬眸,神色複雜,在她淒然的微笑中點頭退下了。
那是一件素白色的長裙,曾經的昭佩從未穿過這樣素色的衣裳。她的衣裙是一律的嬌紅熱情,她想點燃那個人的心。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個必要了。鬂邊別了一朵白花,蒼白而嬌弱。
夜深時,昭佩緩緩出了玉瀾苑走進院子裏。
月色清明,碧華萬頃。瑩白的月華灑在院子裏,安謐的好像是夢境。這一切,如果是夢……..那該多好。迷蒙的水霧浮動在蓮花池上,她仿佛又看見了那玉芝一般朗朗的身影。回眸,一世月華為此黯淡。
昭佩自嘲地搖了搖頭,點燃了手中的天燈。蕭統曾說過,希望有一日也有人這樣祭奠他。天燈一亮,馬上欲脫離了她的手上升。下意識在它離開的一瞬間牢牢抓住了它,不想就此放手就此任它離開。
那跳動的火焰,點亮了她眼中的迷離。恍惚之中,還是妥協一般放開了手。天燈順著黑色夜幕扶搖直上,橙色的光暈在淒清的墨色之中格外紮眼。昭佩仰頭望著,被那光影一晃,晃出了滿眶的淚來。
它朝著東邊緩緩移動,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後被忽然興起的濃厚的霧所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