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林雅雯陪同縣委組織部兩名同誌,前往胡楊鄉。本來她可以不湊這熱鬧的,班子調整這類事,由組織部的同誌去宣布就行。但她還是忍不住來了。一則,朱世幫主動請辭對她觸動很大,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姿態的,她不能不來,來了,也是她的一種姿態。另則,她也想跟朱世幫認真交談一次,了解他的真實想法。這兩年,她有個遺憾,就是跟朱世幫交流的太少。怎麼說呢,如今像朱世幫這樣的鄉鎮幹部,真是太少,林雅雯相信,朱世幫腦子裏,一定是有很多想法的,特別是對胡楊鄉下一步的發展還有整個流域的治理,林雅雯太想從他那裏獲得啟示。朱世幫盡管被停職,但這隻是暫時的,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內心裏,林雅雯還是希望他能到更重要的工作崗位上。這是一個有思想有抱負更有責任感的男人,錯隻錯在工作方法上,對他的下一步安排,林雅雯更有自己的打算,她在會上所以三番五次跟祁茂林唱反調,就是怕祁茂林借調整的名,將這塊好鋼錯用在刀背上。

發現一塊好鋼不容易啊,甭看如今官道上擠滿了人,可真要挑一個敢為老百姓舍身說話忘我辦事的,難!要是再不珍惜再不保護,就是莫大的罪過了。

揣著諸多感慨,林雅雯來到胡楊鄉,誰知車子還沒拐上通往鄉政府的那條便道,就又讓村民們圍堵住了。

帶頭的,還是村支書胡二魁。

看見林雅雯下車,胡二魁第一個走過來,惡狠狠質問道:“憑啥把朱書記撤了,你把好官給撤了,安的啥目的?”七十二幾個也緊跟著圍過來,七嘴八舌,吵嚷起來。

一聽是為朱世幫喊冤,林雅雯心裏有了底,她平靜地說:“他是不是好官,不是你們說了算,組織會有結論。”

“組織,組織是個啥,方的圓的,我看不著。”七十二油腔滑調,邊說話邊做出一個比劃的動作,邊上的人被他逗笑了,路上爆出一片哄笑聲。林雅雯心裏不高興,但她忍住了,這個時候是萬萬不能發火的。

“還說組織哩,就是你,成心跟朱書記過不去,說,憑啥撤了他?”劉駱駝一向是個很老實的人,這一天,他的表現卻極為突出,拿著一根紅柳條,指住林雅雯,滿臉惡意地質問。

林雅雯望了一眼黑瘦的劉駱駝,沒吭聲,將目光原轉向胡二魁:“讓你的人走開,今天不是談論這事的時候。”

“走不走開由不了我,我已不是支書了。”胡二魁怪腔怪調道。

“什麼?”林雅雯暗自一驚,不明白胡二魁這話的意思。

“你撤了朱書記,胡支書也不想幹了,他辭職了!”七十二扯上嗓子道。

“不光胡支書一個,鄉上一半支書辭職了,這下你滿意了吧?”劉駱駝的聲音更高。

“胡鬧!”林雅雯沒想到,處理朱世幫,會引來這麼多連鎖反應,心裏急了。“王樹林呢,叫你們王鄉長來。”見眾人圍堵著車,一時半會走不開,林雅雯衝七十二說。

“我管他王鄉長還是馬鄉長,我們就認朱書記,今天把醜話說前頭,真的敢撤掉朱書記,你就別想打這沙窩裏回去。”

“對,把話說清楚,朱書記做下啥錯事了,縣上憑啥要撤他?”人群再次起哄,吵嚷聲響成一片。組織部許副部長一看陣勢,就急著跟鄉上打電話,偏巧這兒信號又不好,她能聽到對方的喂喂聲,對方卻聽不到她說話。

林雅雯心想,今天這場麵,急也是閑的,一下兩下不可能對付得了,村民們明顯是有備而來,莫不如趁此機會,跟村民們多磨一陣,說不定還能磨出點什麼來。她索性走到路邊,不慌不忙地找一塊石頭坐下,望住胡二魁。

胡二魁臉上,掛著一層得意,他的確已向鄉黨委打了口頭報告,說不幹了,這號冤大頭,沒當頭,不如安安分分當個農民,種自已的地,養活自家老婆,那些樹,誰愛砍砍去,關他屁事!他一打報告,胡楊鄉五個村的支部書記跟著也打報告,等於是向鄉黨委示威。

林雅雯盡管還不知道詳細情況,但從胡二魁臉上,她看出一股子不祥。心裏想,朱世幫在胡楊,真成了一棵樹啊,根深葉茂,這樹一動,下麵的枝枝葉葉就全動了。

正想著,鄉長王樹林慌慌張張跑來,邊跑邊罵:“胡老二,你個混蛋,敢攔縣長的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胡二魁竊竊一笑,衝七十二擠了個眼神,七十二猛地跑過去,攔在王樹林麵前。

“七十二,你個狼吃,想做啥?!”

“不做啥,王鄉長,不,王書記,你請回,今兒個,我們跟林縣長說說,沒你的事。”

“反了你了?讓開!”王樹林猛喝一聲,嚇得七十二往後一趔,王樹林緊忙奔過來:“林縣,對不住啊,我剛到鄉上,怎麼著,他們沒敢胡言亂語吧?”

林雅雯沒接這個話題,見王樹林滿頭大汗,問:“你從哪來?”

“還說哩,這幫沒心沒肺的,早不撂晚不撂,偏在這節骨眼上撂挑子。眼下莊稼要澆二輪水,人家的支書天天找水管處,他們倒好,跟我尥蹶子。”

“活該!”七十二搶過話,譏笑道:“你以為書記那麼好當啊,有本事,你就學朱書記,頭一個把水給我們要來。”

“七十二你個狼吃,你媽肚子疼得在衛生所打滾,你倒好,跑路上來撒野,看這事完了,我咋個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