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強光景找到陳言,說有件事一定請陳言幫個忙。陳言笑說:“你一個大主任,還用得著我幫?”強光景沒跟他開玩笑,一本正經道:“這件事隻有找你才行,有個女孩子,人品和能力都不錯,她自己一心要當記者,我也覺得她幹這個行。你想個法子,把她安排到記者站去。”說完第二天,強光景帶著水曉麗去了記者站。陳言當時的直覺是,強光景一定掛了彩,他跟水曉麗的關係,傷著了婚姻。興許是自己有過一次教訓,陳言對這種事格外敏感,不過他沒細問,也沒敢把心裏的疑惑講出來。感情的事,問是問不清的,他了解強光景,他是那種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怕是對水曉麗,有感情也不敢外露。正好記者站走了一個實習記者,陳言趁勢就將大學中文係畢業的水曉麗聘用了進來。
沒想此舉惹惱了江莎莎。江莎莎現在在一家民營企業上班,靠著陳言的關係,她換了好幾家單位,哪兒幹也不舒心,現在幫人家蹲辦公室,接個電話收個文件什麼的,很輕閑。但她的眼睛,一刻也不離開陳言,尤其陳言身邊的女人,江莎莎盯得賊緊。自打水曉麗進了記者站,江莎莎跟陳言就吵個沒完,上次陳言到沙灣村采訪,本來是要帶水曉麗一同下來的,就因江莎莎跑到記者站大鬧,才迫使陳言改變了計劃。沒想這一次,江莎莎變本加厲,將他跟水曉麗之間所謂的不正當關係,鬧到了宣傳部宋漢文這裏。
這個多疑恐怖近乎變態的女人!
陳言安排水曉麗去街道辦采訪,了解“40”“50”人員的安置情況。市上為了解決下崗職工再就業,製定專門政策,就男50歲以上,女40歲以上的下崗職工,統一由建委安排為城市協管員,配合城管大隊監督城市衛生工作。這本來是件好事情,也是一項民心工程,誰知在安排當中,真正屬於“40”“50”人員的,卻沒安排上多少。目前掛著上崗證在街上遊來蕩去的,至少有一半,不符合這個標準,多是些關係戶,或者領導批了條子打了電話的。記者站接到不少群眾來信,反映這個問題,說有些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孩子,掛著下崗再就業的牌子,吃“40”“50”人員每月四百元的政府救助金。而真正困難得過不下去的下崗人員,卻連政府的門也找不到。陳言找過街道辦,想就此問題深入了解,誰知街道辦一聽是他,紛紛掛了擋箭牌。迫於無奈,陳言才讓水曉麗去做深入采訪。那天水曉麗采訪回來,說群眾反映的問題基本屬實,就她走訪的東關和西關兩個街道辦看,真正在政策範圍內屬於照顧對象的,隻有四位,其中一位還是街道辦主任的親戚。其餘的,均是冒牌貨。水曉麗還調查到更為荒唐的事,有些人一麵拿著“40”“50”人員的政策補貼,一麵在原單位上班,吃著雙份工資,群眾對此怨聲載道。
兩人正在辦公室商量,這稿怎麼寫,從哪個角度曝光更能引起上級有關部門的注意。沒想江莎莎一頭闖了進來,江莎莎身後,跟著兩個陌生男子。當時已是夜裏十一點鍾,辦公樓上靜悄悄的。江莎莎撲進來後,不分青紅皂白就撕住了水曉麗:“你個小騷貨,你個不要臉的爛婊子!”江莎莎一邊罵著粗話,一邊動手撕扯水曉麗的衣服。兩個男子拿著照相機,啪嗒啪嗒照個不停。陳言急了,撲過來阻止:“你們想幹什麼,這兒是記者站!”臉上長疤的男人猛一露凶相:“你亂搞男女關係,以手中權力脅迫女同誌,我們要舉報你!”
“你混蛋!”陳言氣得,直想撲過去搧他一頓嘴巴。誰知他還沒出手,江莎莎的嘴巴已甩到了他臉上!
這個母老虎,真是太可惡!陳言現在想起來,還是怒火中傷,不能平靜。坐在沙梁子上,他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發疼。那是江莎莎搧的。江莎莎那晚真是發了瘋,他的臉上最終讓她留下了五道血印。
水曉麗的衣服也讓她撕破了,胸罩都讓她扔到了地上。
這還不算,第二天一早,江莎莎就拿著那些照片,還有一封檢舉信,來到宋漢文辦公室,又哭又鬧,在那兒撒了一上午的潑。氣得宋漢文當下就將電話打給他:“我說陳言,你能不能少惹點事,難道你還覺得自己不夠出名?!”
陳言想解釋,但又怎麼解釋,這種事,你找誰解釋去?況且他是一個在婚姻上出過問題的人,他說自己清白,誰信?
苦的倒是水曉麗,白白背了一身名,還不敢找人理論。
內憂外患之下,陳言逼迫離開了心愛的報社。他遞交辭職報告時,江莎莎也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在記者站幹下去。
陳言這次來沙漠,還是為了流域的事。雖是不在晚報幹了,但他的新聞生涯還得繼續,哪怕做一個自由撰稿人,也要將這條路走到底。他這次來,不是調查毀林,而是調查種樹。憑他的職業敏感,他斷定,下一步,市縣兩級肯定要在種樹造林上大做文章,這種遊戲他見得多了。就在他下來的那天,宋漢文他們也正好到縣上。一定是組織宣傳材料去了,陳言想著,心裏道:“不能由著他們說,我一定要把事實真相揭出來!”
這個四十歲的男人,在亂麻一樣的生活麵前,仍然表現出一股子韌性。而且,他身上那些刺,越是在生活窘迫時,越表現得紮人!
難怪強光景在水曉麗麵前這樣評價他:“這個人,毀就毀在死不改悔的性格上,他要是稍稍順從點,前景一片美好。”
天越發濃黑,平靜了還不到一小時的沙漠,再次露出猙獰。剛才還安靜得如同睡著了的沙漠,忽然間風聲大作,惡沙揚起,很快,陳言眼前就迷茫得看不清東西了。
他頂著風沙,往回走。跌跌撞撞從沙窩跑回鎮子上,剛進了招待所,就看見強光景坐在沙發上等他。
“你怎麼來了?”陳言現在真是不想看見強光景,一則,是因了水曉麗。畢竟水曉麗是強光景介紹過去的,且不說她跟強光景之間到底有什麼,單是衝朋友兩個字,陳言也覺鬧出這樣的緋聞,不好跟強光景解釋。另則,陳言現在是下崗職工了,頭上再也沒了記者的光環,更沒了記者站站長那頂唬人的帽子。以這副嘴臉見強光景,陳言多少有點抹不開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