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再占廣寧:汗王的完勝,大明的慘敗(1 / 3)

明朝失陷遼、沈,舉國震驚,京師戒嚴,九門晝閉。廷臣在失敗中想起了聽勘回籍的原遼東經略熊廷弼。沈陽失,大學士劉一燝(zhǔ)言:“熊廷弼守遼一年,奴酋未得大誌,不知何故,首倡驅除。”(《明熹宗實錄》第8卷)遼陽陷,山西道禦史江秉謙又力陳熊廷弼保守危遼之功,疏言:“其才識膽略有大過人者,使得安其位,而展其雄抱,當不致敗壞若此。”(《明熹宗實錄》第8卷)天啟帝也諭部院:“熊廷弼守遼一載,未有大失;換過袁應泰,一敗塗地。”(《明熹宗實錄》第9卷)明廷在不得已的情勢下,再次起用努爾哈赤“獨怕的那個熊蠻子”。於是明廷懲治前劾熊廷弼的禦史馮三元、張修德和給事中魏應嘉,各降三級,並除姚宗文名。詔起廷弼於籍,冀支撐遼西殘局。

熊廷弼入朝,針對努爾哈赤短於攻堅、缺乏水師、後方不穩、兵力不足等弱點,建三方布置策:陸上以廣寧為中心,集中主要兵力,堅城固守,沿遼河西岸列築堡壘,用步騎防守,從正麵牽製後金的主力;海上各置舟師於天津、登、萊,襲擾後金遼東半島沿海地區,從南麵乘虛擊其側背;並利用各種力量,擾亂其後方,動搖其人心——待後金回師內顧,即乘勢反攻,可複遼陽。而經略坐鎮山海關,節製三方,以一事權。朝廷遂命熊廷弼為兵部尚書兼右副都禦史,駐山海關,經略遼東軍務;命王化貞為廣寧巡撫,駐廣寧,受經略節製。廷弼起行前,天啟帝賜麒麟服一襲,敕設郊宴餞行,以示寵任;經略熊廷弼出京之日,佩尚方劍,在京營選鋒五千人護衛下陛辭啟行,與王化貞共同統兵抵禦後金軍的進攻。

王化貞,進士出身,由戶部主事曆右參議,分守廣寧。遼、沈陷後,進右僉都禦史,巡撫廣寧。

化貞為人(sì,愚)而愎,素不習兵,輕視大敵,好嫚(màn)語。

王化貞先派二萬兵守三岔河,河長一百二十裏,步騎一字擺開,每數十步搭一土窩棚,置軍六人,畫地分守。熊廷弼斥言“東兵過河,所置地僅裏許,窩卒僅百許,空散二萬眾於沿河”(《熊襄湣公集》第8卷),不能阻遏後金騎兵。化貞不聽,經撫牴牾(dǐwǔ,抵觸、矛盾)。經撫不和,意見相左,經臣主守,撫臣主戰。王化貞寄望於蒙古察哈爾部林丹汗的援兵。“虎墩虎憨調兵四十萬助攻奴酋”(《明熹宗實錄》第14卷),可不戰而取勝;妄臆李永芳為內應,必兵到而敵自潰。他具疏“願以六萬人進戰,一舉蕩平”後金(《明熹宗實錄》第18卷);至“仲秋八月,可高枕而聽捷音”(《明史·熊廷弼傳》第259卷),然後解戈釋甲,歸老山林。他對士馬、甲仗、糧秣、營壘一概不問,兵士或“氈帽布衫,執棍而立”,或“沿村乞食,弓刀賣盡”,卻務空言以娛朝廷。盡管如此,王化貞還是得到廷臣的寵信。因為他以輔臣葉向高為座主,以兵部尚書張鶴鳴為奧援。正如《明史》所說:“化貞本庸才,好大言。鶴鳴主之,所奏請無不從,令無受廷弼節度。”(《明史·張鶴鳴傳》第259卷)而張鶴鳴又投靠閹黨。因此,滿朝為憂的經略巡撫不和,根子在於閹黨。

先是,天啟帝衝齡登極,未及半月即賜魏進忠(後賜名忠賢)世蔭,封乳母客氏為奉聖夫人。不久,魏忠賢謀殺中官王安,結成客魏集團。天啟帝既喜“倡優聲伎,狗馬射獵”,又好“親斧鋸髹漆之事,積歲不倦。每引繩削墨時,忠賢輩輒奏事。帝厭之,謬曰:‘朕已悉矣,汝輩好為之。’忠賢以是恣威福惟己意”(《明史·魏忠賢傳》第305卷)。魏忠賢勢炎日熾,廷臣如顧秉謙、張鶴鳴,遼將如王化貞、毛文龍等依媚諂附。遼東經撫不和,係於樞部閣臣。吏科給事中趙時用言:“經撫相與哄於外,會議相與哄於朝。”(《明熹宗實錄》第17卷)天啟帝命廷議經撫的去留。天啟二年,天命七年(1622)月十二日,在中府召集九卿科道會議。這是一次極為重要的會議。與會者八十一人,明確表示支持經略熊廷弼,將“登萊、廣寧二撫互換者”(《明熹宗實錄》第18卷),僅徐揚先一人,其餘或黨護王化貞,或操持兩端。熊廷弼自料得不到閣部的支持,恐懼涕泣地疏言:“經撫不和,恃有言官。言官交政,恃有樞部。樞部佐鬥,恃有閣臣。臣今無望矣。”(《明史·熊廷弼傳》第259卷)這次朝廷會議,不僅注定熊廷弼的失敗,而且表明閹黨已開始占據統治地位。兩年後楊漣抗疏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狀,則不過是東林黨同閹黨的公開決裂。所以,遼東經撫不和,僅僅是明朝政治傀儡戲台上兩個互鬥的木偶,其操縱者則隱伏在後台,即明朝最高統治集團內部的黨爭。

正值明朝九卿科道會議爭論經撫去留的時候,努爾哈赤準備進兵河西。先是,努爾哈赤奪取遼、沈後的十個月間,探察明朝動靜,未敢輕啟幹戈。他通過李永芳與王化貞之間諜工往來,探知明朝遼東經撫不和,戰守舉棋不定,熊廷弼內外受困,王化貞浪言玩兵,廣寧軍備廢馳,沿河防守單弱。努爾哈赤決計乘機西渡遼河,兵指廣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