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嚴協鎮幕中贈美(2 / 3)

單說謝賓又,一到京師,就把杜仙遍處訪問。自城外城內,並各營將士宅弟,委曲搜求,並無蹤跡。自此,羈留數月,囊篋罄空,仆馬喪盡。忽一日,於春明門外,遇著杜公家裏一個老仆陳宣。謝賓又大喜,連忙扯到一個幽僻之處,問以京城破後杜公家室安在?那陳宣淚下如珠,不勝嗚咽道:"家老爺於破城前一日,同著夫人投繯自盡。惟有小姐,不知去向。及平靜以後,始聞小姐被害於安福胡同一個姓蔣的家裏。小人隨即買了一口棺木,將來收斂,現今停厝在一個草庵裏麵,此去上南十裏就是。自分骸骨難歸,誰料獲遇相公,莫非還在夢中麼?"謝賓又道:"汝去收斂小姐,可曾仔細驗視不差否?"陳宣道:"彼時聞了這個消息,小人亦未相信。及至細驗,果是小姐,所以買棺斂厝的。"謝賓又即令陳宣指引到庵。隻見,觀音殿左首屋內,停柩一口,前有神位,上麵題著:明故杜仙小姐靈位。謝賓又向前拜了四拜,不覺放聲大哭道:"小姐,小姐,我隻道還有見麵之日,所以千辛萬苦,不惜性命,趕到京都。誰知玉碎花殘,已做了夢中蝴蝶。雖非因我而死,我豈能舍爾獨生。但恐黃泉路上,不容相見。"小姐,小姐,連叫數聲,哭撲於地。陳宣慌忙扶起。叫喚多時方醒。自此,謝賓又即於庵中作寓,逗留二載。遇一鄉戚會試,始得相附同歸。

一日,夜次黃河驛內,隻見驛壁題首四絕,其詩雲:憶昔隨親向北畿,膝前歡笑共相依。

寧知今日重回去,化作啼鵑血滿衣。

其二生長蘭閨二八年,惟知學繡向花邊。

江山忽失風雲改,弱質那能自保全。

其三雙親殉國已全忠,女孝還應葬北風。

誰料馬嵬魂未斷,又隨征鼓過江東。

其四一番風雨一番愁,自入戎行即似囚。

薄命尚遲身一死,還將癡夢憶西樓。

謝賓又從前至末,讀了一遍。再觀詩後,題著十一字雲:"姑蘇難女杜仙拭淚漫筆。"不覺駭然道:"杜仙已死,那裏更有一個杜仙,豈偶名姓相同耶?"揩抹雙眼,再將四首絕句朗朗的哦了兩遍,低頭沉想道:"若不是杜仙,為何詩中所指,與杜小姐的心事一一相符。據我思忖起來,那杜小姐定應尚在,其庵中靈柩,決係陳宣那廝被人訛報的了。"當夜宿在郵亭,展轉不寐。遂又一心思想,要求蹤跡。誰料時移物換,倏又經年,每日坐臥,隻在一間小樓之上。忽一日,晚照在窗,南風薦爽,靠著雕欄,正欲拈題消遣。忽見一雙紫燕,飛入懷中。謝賓又愕然嗟異,便將雙燕捧住,但見兩邊翼上,俱有紅絨係著片楮。即解絨取楮看時,其楮縱橫俱有二寸許,絕細楷書。其一寫道:妾杜仙,墮入虎狼之手。現陷吳淞。玄鳥有靈,好向謝郎,一通悃幅。

又一楮寫道:鼓鼙動地忽成災,獨返江南事事哀。

寄語檀郎休薄幸,早隨玄鳥向淞來。

謝賓又看罷,忙將二燕放在桌上,連連叩首道:"紫燕紫燕,我與你素不相知,感承厚愛。倘獲與杜小姐再續良緣,皆出於二恩使之所賜也。"那雙燕向著謝生,亦作點頭之狀,回顧呢喃而去。

當晚,謝賓又登即雇船,連夜趕至吳淞。其時鎮守汛地,乃是提督標下副協鎮參將嚴公。清廉剛介,素為士民信服。那一日,軍務稍暇,退坐後堂。忽報蘇州謝舉人謁見。嚴公最重斯文,即命小校延入。相見揖畢,分著賓主坐定。茶過兩次,嚴公道:"貴鄉既係姑蘇,自遠賜臨,必有所諭。"謝賓又唯唯,停了半晌。嚴公又問道:"不知先生有何見教,願即賜聞。"謝賓又欲言又止,容愈不怡。嚴公暗暗驚訝,又從容問道:"細觀先生逡巡不答之故,豈於小弟有礙,故爾不即見諭耶?"謝賓又方徐徐說道:"小弟不知進退,為有一句要言,乃情義所不容己者,故特求見將軍。然惟恐見罪,所以逡巡不敢啟齒耳。"嚴公笑道:"弟輩武夫,有事便即直說,不若先生文士性格,自有如許委曲。望為明言,毋使小弟喉中格格然若有所阻。"謝賓又道:"小弟有年伯杜公亮,原任大理寺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