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昔為名山僧,今為杏林士。
洋洋西湖水,有美共棲止。
誰料天網疏,竟爾不能漏。
一朝罹嚴刑,自作應自受。
卻說歸安縣中尊,雖則一清如水,愛民若子,隻是執持一見,不可挽回。當晚提齊了趙誠甫、丘大及一幹鄰證到案,細細的審問時。原告、幹證,俱質丘大強奸不遂,懷恨陸氏,以致倏無下落,生死未卜。中尊大怒,便將丘大嚴刑拷究。丘大連聲叫屈,死而複醒,不肯招認。自此複勘三次,難以結案。
丘大被禁在獄,倏忽四載,托著一個族弟丘子清,將詞具告鹽漕察院,蒙批本府提審,才得取保釋放。丘大得脫囹圄,勝若重生,但一心恨著陸氏,遍行緝訪。又將一載,竟無蹤跡。
那一年,正值三月中旬,丘大、丘子清同了幾個朋友,前往杭州進香。及到了天竺寺,燒香已畢,再往靈隱、嶽廟、斷橋等處,遊玩了一會。打從昭慶寺前經過,隻見那相麵算命的,處處簇擁,好不熱鬧。又見靠東橋側,掛著一招牌,上麵寫道:"龍門清隱道人,專治療瘡發背,諸般無名腫毒,效應如神。"丘大分開眾人,打一看時,隻見擺著許多膏藥丸散,那個賣藥的,年將三十左右,生得唇紅麵白,頭戴一頂紅纓滿帽,身穿一件黑絨鑲領的藍布馬衣,對著眾人說道:"自家生在廣東,長遊江北。曾遇異人,傳授海上奇方,青囊秘訣。所以親往山中,一年采藥,一年修製,合成萬應神膏,八寶丸散。每遇奇瘡異毒,將發者可以一服而銷。已發者,可以刻期立愈。自到西湖,經今六年,隻取藥資,並不計利。遠近馳名,屢試屢驗。
但在杭城住的,可以朝暮來取。若是四方君子,或因燒香而來,或以貿易而來,有甚瘡毒,速來取去,休得當麵錯過。"言訖,隻見那些眾人,也有求取癬藥的,也有討那膏藥的,紛紛取索,一時應接不暇。丘大仔細把那賣藥的一看,甚是麵熟。那賣藥的,也在眾人內,忽然抬眼,見了丘大,便即低了頭,再不做聲。丘大正看得熱鬧,被著丘子清及眾朋友催促,便由昭慶寺後,轉出一□庵下了船。當夜,丘大臥在船內,翻來覆去,隻管想那賣藥的:為何麵熟?忽然醒起,就是那化緣的證空和尚。
便與丘子清說知,丘子清道:"我想陸氏那個婆娘,必被證空拐去,累兄受刑坐獄,吃這一場屈官司。諒那和尚,必然還俗,做些生理。吾兄既遇見這個賣藥的麵貌相似,我們明日同到寺前,再將他細細盤問,便見明白了。"丘大道:"吾弟所見極是。"次日飯後,丘大、丘子清與在船幾個朋友,一同再到昭慶寺前一看,那賣藥的尚未見到,各向殿上閑坐。看看等至日中,丘大心下焦躁,走到寺前酒米店內,問其來曆。那店內說道:"這個走方賣藥的,想就住在敝地,隻除風雨日日在此賣藥,倒也遍處馳名,頗有主顧。但他姓字,卻不曾問得。"丘大探了這個消息,便與丘子清商議道:"他既日日來的,為何今日偏不見到?想必看見了我,所以不來。"丘子清道:"若是這般,那賣藥的決是證空無疑的了。隻是眾人在此,盤纏缺少,難以再等,隻索開船回去,慢慢的再為商量。"眾人都說道:"子清之言,最有斟酌。我們回家,報與趙誠甫得知,看他怎生計較。"說罷,當即開船。遇著一路風順,不消兩日,回至湖州。丘大弟兄,不肯去見趙誠甫,即托同船朋友,走到趙誠甫家裏,備將前項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趙誠甫愕然道:"若據這般說起,我那淫婦,被著賊驢拐去,豈真冤枉了丘大麼。但他果係逃在杭州,一水之地,要去根尋,亦有何難。隻是丘大,如果冤枉,必須隨我同去,方肯信他。"眾友道:"丘大哥咬牙切齒,恨著證空,兄若要他去時,他自然隨兄同往。"趙誠甫即與丘大約了日期,一同起身,到了杭州,就在布政司前,尋一個相熟的寓所住下。每日,丘大自到西湖,遍處緝訪。趙誠甫背了線簍,手內搖響喚嬌娘,隻在城內大小街巷,假以賣線為由,處處察探。倏忽半年,並無影響。且喜生意茂密,除了日逐飯錢費用之外,尚有一二分利息。所以趙誠甫安心住定,不覺厭煩。一日早起,丘大道:"聞得沙皮巷內,王心宇家的土地笤甚靈,試去卜問一卦,那個賊禿還在杭州,或又另移到別處?幾時得見?在那一個方所?倘他斷來有些意思,我和你便做一處去尋,撞見之時,也好協力拿他。"趙誠甫點頭依允,急忙就向王打笤店內,對著土地,暗暗禱告了一遍。王心宇將笤丟下,卻是三個聖笤,便道:"所問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