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錦豹子小徑逢戴宗 病關索長街遇石秀(1 / 3)

話說當時李逵挺著樸刀來鬥李雲。兩個就官路旁邊了五七合,不分勝敗。朱富便把樸刀去中間隔開,叫道:“且不要。都聽我說。”二人都住了手。朱富道:“師父聽說:小弟多蒙錯愛,指教棒,非不感恩;隻是我哥哥朱貴現在梁山泊做了頭領,今奉及時雨宋公明將令,著他來照管李大哥。不爭被你拿了解官,教我哥哥如何回去見得宋公明?因此做下這場手段。李大哥乘勢要壞師父,是小弟不肯容他下手,隻殺了這些士兵。我們本待去得遠了,猜道師父回去不得;必來趕我;小弟又想師父日常恩念,特地在此相等。師父,你是個精細的人,有甚不省得?如今殺害了多少人生命,又走了黑旋風,你怎生回去見得知縣?你若回去時,定官司,又無人來相救;不如今日和我們一同上山,投奔宋公明入了夥。未知尊意如何?”李雲尋思了半向便道:“賢弟,隻怕他那裏不肯收留我。”朱富笑道:“師父,你如何不知山東及時雨大名,專一招賢納士,結識天下好漢?”李雲聽了,歎口氣,道:“閃得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隻喜得我並無妻小,不怕官司拿了。隻得隨你們去休!”李逵便笑道:“我的哥!你何不早說?”便和李雲剪拂了。這李雲既無老小,亦無家富。當下三人合作一處,來趕車子。半路上朱貴接見了,大喜。四籌好漢跟了車仗便行,於路無話。看看相近梁山泊,路上又迎著馬麟、鄭大籌。都相見了,說道:“晁,宋二頭領又差我兩個下山來探聽你消息;今既見了,我兩個先去回報。”當下二人先上山來報知。次日,四籌好漢帶了朱富家眷,都至梁山泊大寨聚義廳來。朱貴向前先引李雲拜見晁,宋二頭領,相見眾好漢,說道:“此人是沂水縣都頭;姓李,名雲,綽號青眼虎。”次後朱貴引朱富參拜眾位,說道:“這是舍弟朱富,綽號笑麵虎。”都相見了。李逵拜了宋江,給還了兩把板斧,取娘至沂嶺,被虎了,因此殺了四虎說罷,流下淚來。又訴說假李逵剪徑被殺一事,眾人大笑。晁二宋大笑道:“被你殺了四猛虎,今日山寨裏添得兩個活虎,正直作慶。”

眾多好漢大喜,便教殺牛宰馬,做筵席慶賀兩個新到頭領。晁蓋便叫去左邊白勝上首坐定。吳用道:“近來山寨十分興旺,感得四方豪傑望風而來,皆是晁、宋二兄之德,亦眾弟兄之福也。雖然如此,還令朱貴仍複掌管山東酒店,替回石勇、侯健。

朱富老少另撥一所房舍住居。日今山寨事業大了,非同舊日;可再設三處酒館,專一探聽吉凶事情,往來義士上山。如若朝廷調遣官兵捕盜,可以報知,如何進兵,好做準備。可令童威,童弟兄帶領十數個火伴那裏開店。令李立帶十數個火家去南邊那裏開店。令石勇也帶十來個伴當去北山那裏開店。仍複都要設立水亭、號箭,接應船隻。但有緩急事情,飛捷報來。山前設置三座大廟,專令杜遷總行把守。但有一應委差,不許調應,早晚不得擅離。又令陶宗旺把總監上,掘港汊,修水路,開河道,整理宛子城垣,修山前大路。他原是莊戶出身,修理久慣。令蔣敬掌管庫藏倉廒,支出納入;積萬累千,書算帳目。令蕭讓設置寨中寨外,山上山下,三關把隘許多行移關防文約,大小頭領號數。煩令金大堅刊造雕刻一應兵符印、信牌麵等項。令侯健管造衣袍鎧甲、五方旗號等件。令李雲監造梁山泊一應房室廳堂。令馬麟監管修造大小戰船。令宋萬,白勝去金沙灘下寨。令王矮虎,鄭天壽去鴨嘴灘下寨。令穆春,朱富管收山寨錢糧。呂方,郭盛於聚義廳兩邊耳房安歇。令宋清專管筵宴。”都分撥已定,筵席了三日,不在話下。梁山泊自此無事,每日隻是操練人馬,教演武藝;水寨裏頭領都教習駕船赴水,船上殺,也不在話下。忽一日,宋江與晁蓋,吳學究並眾人閑話道:“我等弟兄眾位今日共聚大義,隻有公孫一清不見回還。我想他回薊江探母,參師,期約百日便回;今經日久,不知信息,莫非昧信不來?可煩戴宗兄弟與我去走一遭,探聽他虛實下落,如何不來。”戴宗願往。

宋江大喜,說道:“隻有賢弟去得快,旬日便知信息。”當日戴宗別了眾人;次早,打扮做承局,離了梁山泊,取路望薊州來。把四個甲馬拴在腿上作起“神行法”來,於路些素茶素食。在路行了三日,來到沂水縣界,隻聞人說道:“前日走了黑旋風,傷了好些人,連累了都頭李雲,不知去向,至今無獲處。”戴宗聽了冷笑。當日正行之次,隻見遠遠地轉過一個來,手裏提著一根渾鐵筆管。那人看見戴宗走得快,便立住了腳,叫一聲“神行太保。”戴宗聽得,回過臉來定眼看時,見山坡下小徑邊立著一個大漢,生得頭圓耳大,鼻直口方,眉秀目疏,腰細膀闊。戴宗連忙回轉身來,問道:“壯士,素不曾拜識,如何呼喚賤名?”那漢慌忙答道:“足下果是神行太保?”撇了,便拜倒在地。戴宗連忙扶住,答禮,問道:“足下高姓大名?”

那漢道:“小弟姓楊,名林,祖貫彰德府人氏;多在綠林叢中安身,江湖上都叫小弟做錦豹子楊林。數月之前,路上酒肆裏遇見公孫勝先生,同在店中酒相會,備說梁山泊晁,宋二公招賢納士,如此義氣,寫下一封書,教小弟自來投大寨入夥;隻是不敢輕易擅進。公孫先生又說:‘李家道口舊有朱貴開酒店在彼,招引上山入夥的人。山寨中亦有一個招賢飛報頭領,喚做神行太保戴院長,日行八百裏路。’今見兄長行步非常,因此喚一聲看,不想果是仁兄。正是天幸,無心得遇!”戴宗道:“小可特為公孫勝先生回薊州去,杳無音信,今奉晁,宋二公將令,差遣來薊州探聽消息,尋取公孫勝還寨;不期卻遇足下。”楊林道:“小弟雖是彰德府人,這薊州管下地方州郡都走遍了;倘若不棄,就隨帶兄長同去走一遭。”戴宗道:“若得足下作伴,實是萬幸。尋得公孫先生見了,一同回梁山泊未遲。”楊林見說了,大喜,就邀住戴宗,結拜為兄。戴宗收了甲馬,兩個緩緩而行,到晚就投村店歇了。

楊林置酒請戴宗。戴宗道:“我使‘神行法,’不敢食葷。”兩個隻買些素饌相待。

過了一夜,次日早起,打火了早飯,收拾動身。楊林便問道:“兄長使‘神火法’走路,小弟如何趕得上?隻怕同行不得。”戴宗笑道:“我的‘神行法’也帶得人同行。我把兩個甲馬拴在你腿上,作起法來,也和我一般走得快,要行便行,要住便住。不然,你如何趕得我走!”楊林道:“隻恐小弟是凡胎濁骨,比不得兄長神禮。”戴宗道:“不妨。我這法諸人都帶得,作用了時,和我一般行,隻是我自素,並無妨礙。”當時取兩個甲馬替楊林縛在腿上,戴宗也隻縛了兩個。作用了“神行法”吹口氣在上麵,兩個輕輕地走了去,要緊要慢,都隨著戴宗行。兩個於路間些江湖上的事;雖隻緩緩而行,正不知走了多少路。兩個行到已牌時分,前麵來到一個去處:四圍都是高山,中間一條驛路。楊林卻自認行,便對戴宗說道:“哥哥,此間地名喚做飲馬川。前麵兀那高山裏常常有大夥在內,近日不知如何。因為山勢秀麗,水峰環,以此喚做飲馬川。”兩個正來到山邊過,隻聽得忽地一聲鑼響,戰鼓亂鳴,走出一二百小嘍羅,攔住去路。當先擁著兩籌好漢,各挺一條樸刀,大喝道:“行人須住腳!你兩個是什麼鳥人?那裏去的?會事的快把買路錢來,饒你兩個性命!”楊林笑道:“哥哥,你看我結果那呆鳥!”撚著筆管,搶將入去。那兩個好漢見他來得凶,走近前來看了,上首的那個便叫道:“且不要動手!”道:“兀的不是楊林哥哥麼?”楊林住了,認得。上首那個大漢提著軍器向前剪拂了,便喚下首這個長漢都來施禮罷。楊林請過戴宗,說道:“兄長且來和這兩個弟兄相見。”戴宗問道:“這兩個壯士是誰?如何認得賢弟?”楊林便道:“這個認得小弟的好漢,他原是蓋天軍襄陽府人氏,姓鄧,名飛;為他雙睛紅赤,江湖上人都喚他做火眼猊,能使一條鐵鏈,心皆近他不得。多曾合夥。一別五年,不曾見麵。誰想今日在這裏相遇著。”鄧飛便問道:“楊林哥哥,這位兄長是誰?必不是等閑人也。”楊林道:“我這仁兄是梁山泊好漢中神行太保戴宗的便是。”鄧飛聽了,道:“莫不是江州的戴院長,能行八百裏路程的?”戴宗答道:“小可便是。”那兩個頭領慌忙剪拂,道:“平日隻聽得說大名,不想今日在此拜識尊顏。”戴宗便問道:“這位好漢貴姓大名?”鄧飛道:“我這兄弟姓孟,名康,祖貫是真州人氏,善造大小船隻。原因押送花石綱,要造大船,嗔怪這提調官催並責罰,他把本官一時殺了,棄家逃走在江湖上綠林中安身,已得年久。因他長大白淨,人都見他一身好肉體,起他一個綽號,叫他做玉幡竿孟康。”戴宗見說大喜。四籌好漢說話間,楊林問道:“二位兄弟在此聚義幾時了?”鄧飛道:“不瞞兄長說,也有一年多了。隻半載前,在這遇著一個哥哥,姓裴,名宣,祖貫是京兆府人氏。原是本府六案孔目山身,極好刀筆。為人忠直聰明,分毫不肯苟且,本處人都稱他鐵麵孔目。亦會拈使棒,舞劍輪刀,智勇足備。為因朝廷除將一員貪濫知府到來,把他尋事,刺配沙門島,從我這裏經過,被我們殺了防送公人,救了他在此安身,聚集得一二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