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減一等於幾,我不是鬼,你肯定不相信。你肯定恨我,恨我欺騙了你。不過,你是這個世間惟一和我說話的人,是我惟一的朋友,我會想念你。我將永遠記住那一個個寧靜的夜晚,我們在網上聊天,真幸福。我希望下輩子還能托生一個人,和你在網上相遇,希望那一世我真的是一個女孩子,一個眉毛很漂亮的女孩子……
馮鯨給張古打電話,他害怕地說:\"這個男嬰反複說他不是鬼,我怎麼覺得……\"張古冷笑了一聲:\"一個人越強調他沒醉越說明他醉了。同理,一個人越強調他是鬼越說明他不是鬼。\"馮鯨:\"你的意思是……\"張古:\"我也糊塗了。\"兩天後就是陰曆八月十五。
這天清晨,全鎮人都早早爬起來,四處觀望,四處打探。
終於有人驚呼,小鎮北郊一個農民看護莊稼的窩棚著火了。人們馬上就猜到了什麼,傾巢而去。
大家遠遠看見那熊熊大火,越燒越旺。
大家三五成群,拉拉扯扯,終於走近了窩棚,那火都快燒盡了。
有人上前扒開灰燼,終於露出一個屍體,一個小小的屍體,黑乎乎的,像燒焦的土豆,令人不忍目睹。
天高雲淡,秋風瑟瑟。
收破爛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跑來了,她坐在那男嬰的屍體旁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孩兒啊!我一次又一次地害死你啊——\"沒有一個人跟著落淚。
大家把那男嬰埋了,埋得很深。
複生
惡毒的男嬰自焚幾個月了。
好人都活著。大家對那個男嬰的談論,漸漸少了。上班的上班,經商的經商,做工的做工,哄孩子的哄孩子……絕倫帝小鎮似乎恢複了平靜的生活。
隻是,一些傷痕是無法平複的。
那幾顆不幸的心,還在流著血。
冬天已經來臨,小鎮變得很冷靜。天寒地凍,不宜出門,人與人之間也好像疏遠了。
17排房的幾個女人,在周二和周四的晚上依然打麻將。
她們中有人性愛被奪,有人愛女被殺,有人婚姻被撬,她們是想來麻醉自己。過去,她們賭的錢很小,現在的輸贏卻越來越大。她們在強行轉移注意力。
冬天快到了。
我曾經在歌裏唱到: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藍地白,那疙瘩向日葵金燦燦滿世界地開……
絕倫帝小鎮在中國最北部,那是最冷的地方。前麵發生的故事,正好在天氣暖和的季節,沒顯出特色。現在,大家終於可以見識什麼是冰雪寂寞了。
小鎮下雪了,很厚很厚,雪的下麵是青的磚,紅的瓦。
蚊子,蒼蠅,臭蟲……所有的髒東西都滅絕了。小鎮一下就進入了童話。整個世界變得更純潔,更寬容,更緩慢,更幸福。
晚上,埋在肥雪下麵的房舍亮著燈,那柔柔的燈光十分溫馨,十分傷感。
一個窗子裏,四個女人正在打麻將。那窗子擋著窗簾,沒有一點縫隙——她們開始提防黑夜了。燈光映出花鳥魚蟲。
這個晚上,卞太太特別倒黴,總是輸。
李太太逗她:\"你是不是來事兒了?\"卞太太:\"就是,要不然怎麼這麼背運。\"李太太:\"再這樣輸下去,你就把人都輸給我們啦!\"卞太太:\"錢還多呢,人你們是贏不去的。\"李太太:\"那可不一定喲。\"說著,李太太又和了,和幺筒,三家輸。卞太太坐莊,輸雙倍。她掏口袋,沒錢了。她強笑道:\"真讓你們贏光了。我得回家取錢去。\"李太太說:\"別回去了,都是開玩笑。你再輸,就欠著。\"卞太太:\"那不行。\"李太太:\"要不,我借你一點,你先玩吧。\"卞太太就跟李太太借了些錢,繼續玩。可是,她的運氣實在是太糟糕了,很快她又輸光了。她說:\"不行,我回家去取錢。\"李太太:\"得了,我再借給你一點。\"卞太太說:\"那像什麼話?我一會兒就回來。\"說著,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堂堂的。房子、籬笆、樹之類的靜物一清二楚,它們的陰影卻更加幽深。這世界有太多的陰影,那都是物質的另一部分。卞太太的身後也帶著一個陰影,它長長的,怪怪的,毫無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