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烏台詩案(1 / 1)

蘇軾在其《上神宗皇帝書》中全麵批評了熙寧變法,這引起了王安石和新黨的極大不滿,一些人開始羅列不實之詞,彈劾蘇軾。這些誣陷雖然“窮治無所得”,但已使蘇軾深感政治環境之險惡。加上歐陽修已經退休,曾鞏也到越州任通判,他的表兄和密友文同也已出守陵州(今四川省仁壽縣),其他朋友如劉攽(bān)、劉恕等也都因論新法“不便”而紛紛到地方上任職。在此情況下,蘇軾也無意再在朝中周旋,三十六計走為上。於是蘇軾請求外放任。熙寧四年(1071)六月,他出任杭州通判(知州之助理)。此後,他又相繼知密州、徐州和湖州。

在長達八九年的地方官生涯中,蘇軾接觸了種種社會實踐和平民百姓,耳聞目睹了民間疾苦和各種不合理的社會現象,而“言必中當時之過”(《鳧繹先生詩集敘》)的蘇軾,抱著“一肚皮不合時宜”的看法,把這些見聞都寫入詩中,並予以批判。如寫遇到水災的百姓:“蠶欲老,麥半黃,前山後山雨浪浪。農夫輟耒(chuōlěi,停止耕作)女廢筐(停止采桑養蠶),白衣仙人在高堂。”(《雨中遊天竺靈感觀音院》)意在諷刺官吏們高高在上不顧民間疾苦;“今年粳(jīng)稻熟苦遲,庶見風霜未幾時。霜風來時雨如瀉,杷頭出菌鐮生衣。眼枯淚盡雨不盡,忍見黃穗臥青泥!茅苫(shàn)一月隴上宿,天晴裝稻隨車歸。汗流肩赬(chēng,紅)載入市,價賤乞與如糠粞(xī,糙米皮)。賣牛納稅拆屋炊,慮淺不及明年饑。官今要錢不要米,西北萬裏招羌兒(指西夏)。龔黃滿朝人更苦,不如卻作河伯婦。”(《吳中田婦歎》)自然災害,賦稅沉重,穀賤傷農,對遼和西夏的歲幣等負擔完全轉移到老百姓身上,農民千辛萬苦收獲的糧食,還不夠對付官府的征斂。此詩集中反映了生民之疾苦和新法之弊端。很顯然,蘇軾這些憤世嫉俗、冷嘲熱諷的詩作已超出了封建統治者容忍的範圍,並且一批奸佞小人早已在暗中盯上了這位恃才傲物、訕上罵下的蘇軾。

蘇軾到湖州任職不久,即遭到數人的彈劾。禦史中丞李定給朝廷上劄子,羅列蘇軾有可廢之罪四條:“先騰沮毀之論”“怙終不悔”;“傲悖之語,日聞中外”“鼓動流俗”“言偽而辨”;“不循陛下之法”“不服陛下之化”“行偽而堅”;“肆其憤心,公為詆訾(zǐ,毀)”“怨不用己,遂一切毀之,以為非是”。認為蘇軾目無皇帝,“傷教亂俗”,罪不容誅。監察禦史裏行舒亶(dǎn)給朝廷上劄子,斷章取義,羅列蘇軾詩句,說蘇軾譏諷時政:“陛下發錢以本業貧民,則曰‘贏得兒童語音好,一年強半在城中’;陛下明法以課試郡吏,則曰,‘東海若知明主意,應教斥鹵(lǔ,鹽堿地)變桑田’……”認為蘇軾“造作讒說”“包藏禍心”;“懷怨天之心,造訕上之語”,“雖萬死不足以謝聖時!”監察禦史何正臣給朝廷上劄子,指責蘇軾“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訕謗譏罵,無所不為”。又說“一有水旱之災,盜賊之變,軾必倡言,歸咎新法,喜動顏色,惟恐不甚。”要求朝廷“大明誅賞,以示天下”。宋神宗本不欲深究此事,但眾人陳詞激烈,要求嚴懲蘇軾,遂令禦史台派人拘捕了蘇軾。

皇甫遵奉命,日夜兼程奔赴湖州。蘇軾在京友人雖火速將這一消息轉告蘇軾,但蘇軾也無能為力。皇甫遵衝入湖州知州公堂,蠻橫之極。蘇軾以為自己罪重必死,請求回後堂與家人訣別。皇甫遵冷冰冰地說:“不至如此。”但蘇軾還是被抄了家,所作詩文被一一搜查。宋人孔仲平在《孔氏談苑》卷一中說:“頃刻之間,拉一太守,如驅犬雞。”當時之情狀,可想而知。蘇軾被捕入獄,蘇轍、王鞏、張方平、黃庭堅、範鎮、司馬光、曾鞏等數十人受到牽連。

蘇軾在禦史台獄中被政敵窮究,必欲置之死地。蘇軾雖寫了洋洋萬言的《供狀》,交代了自己的“譏諷文字”,政敵仍窮追不舍。雖有多人上書論救,也無濟於事。最後還是神宗皇帝憐愛,認為詩人之詞不可概以反對新法論。據葉夢得《石林詩話》載:“元豐間,蘇子瞻係大理獄,神宗本無意深罪子瞻。時相進呈,忽言蘇軾於陛下有不臣之意。神宗改容曰:‘軾固有罪,然於朕不應至是,卿何以知之?’時相因舉軾《檜詩》‘根到九泉無曲處,世間未能蟄龍知’之句,對曰:‘陛下龍飛在天,軾以為不知己,而求地下之蟄龍,非不臣而何?’神宗曰:‘詩人之詞,安可如此論?彼自詠檜,何預朕事?’時相語塞。”神宗之祖母曹太後等也出麵替蘇軾說情,連已退休的王安石也說:“豈有盛世而殺才士者乎?”最後蘇軾得以從輕發落。蘇軾此案最後的結案報告是:“奉聖旨:蘇軾可責授檢校水部員外郎充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不得簽書公事。”烏台詩案是北宋第一起因作詩而獲罪的文字獄。至此,烏台詩案告一段落,蘇軾在獄一百三十天,未作刀下之鬼,而“荷蒙聖恩”出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