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詔令王昶等三路兵馬襲擊吳國。十二月,王昶進攻南郡,丘儉進攻武昌,胡遵、諸葛誕率七萬大軍攻打東興。甲寅(十九日),吳國太傅諸葛恪率兵四萬,日夜兼程,救援東興。胡遵等人命令各軍作浮橋渡水,陳兵於大堤之上,分兵攻打兩城;城在高峻險要之處,不能很快攻破。諸葛恪派冠軍將軍丁奉和呂據、留讚、詔谘等人為前鋒,從山的西麵攻上。丁奉對各將領說:“現在各部隊行動遲緩,如果魏兵占據有利地形,就難以與他爭鋒交戰了,我請求快速攻上。”於是讓各路軍馬從道路上避開,丁奉親自率領屬下三千人快速突進。當時正刮北風,丁奉揚帆行船兩天就到達了東關,隨即占據了徐塘。當時漫天飄雪,十分寒冷,胡遵等人正在聚會飲酒。丁奉見魏軍前部兵力稀少,就對手下人說:“求取封侯賞爵,正在今天。”於是讓士兵們都脫下鎧甲,丟掉長矛大戟,隻戴著頭盔拿著刀和盾牌,裸身爬上堤堰。魏兵看見他們,都大笑不止,而不立即整兵對敵。吳兵爬上之後,立即擊鼓呐喊,襲擊攻破魏軍前部營壘,呂據等人也相繼趕到;魏軍驚恐萬狀四散奔逃,爭相搶渡浮橋,浮橋毀壞斷裂,魏兵自己跳入水中,互相踐踏著逃跑。魏軍前部督韓綜、樂安太守桓嘉等人都沉沒在水中,死者數萬人。韓綜過去是吳國的叛將,多次為害吳國,吳大帝孫權常常痛恨得咬牙切齒,諸葛恪命人送回韓綜首級以祭告大帝廟。繳獲魏軍的車輛、牛馬、騾驢等都數以千計,資材器物堆積如山,凱旋而歸。
[7]初,漢薑維寇西平,獲中郎將郭循,漢人以為左將軍。循欲刺漢主,不得親近,每因上壽,且拜且前,為左右所遏,事輒不果。
[7]當初,蜀漢的薑維進攻西平,俘獲了中郎將郭循,蜀漢任命他為左將軍。郭循想要刺殺漢後主,卻沒接近的機會。他常常借上壽之機,一邊跪拜,一邊往前靠近,卻被左右侍衛所遏止,刺殺的目的未能達到。
魏紀八邵陵厲公下嘉平五年(癸酉、253)
魏紀八魏邵陵厲公嘉平五年(癸酉,公元253年)
[1]春,正月,朔,蜀大將軍費與諸將大會於漢壽,郭循在坐;歡飲沈醉,循起刺,殺之。資性泛愛,不疑於人。越太守張嶷,嚐以書戒之曰:“昔岑彭率師,來歙杖節,鹹見害於刺客。今明將軍位尊權重,待信新附太過,宜鑒前事,少以為警。”不從,故及禍。
[1]春季,正月朔(初一),蜀大將軍費與諸位將領在漢壽大聚會,郭循也在座。費歡飲以致沉醉,這時郭循突起刺殺了費。費性情寬厚廣施仁愛,從不懷疑別人。越太守張嶷曾寫信告誡他說:“從前岑彭率領軍隊,來歙手持杖節為帥時,都被刺客所害。如今將軍您地位尊貴權力重大,但您對待和信任新近歸附的人太過分,應該以前代之事為鑒,稍微加強一些警戒。”但費不聽,所以禍殃及身。
[2]詔追封郭循為長樂鄉侯,使其子襲爵。
[2]魏國下詔追封郭循為長樂鄉侯,讓他的兒子因襲繼承爵位。
[3]王昶、丘儉聞東軍敗,各燒屯走。朝議欲貶黜諸將,大將軍師曰:“我不聽公休,以至於此。此我過也,諸將何罪1悉宥之。師弟安東將軍昭時為監軍,唯削昭爵而已。以諸葛誕為鎮南將軍,都督豫州;丘儉為鎮東將軍,都督揚州。
[3]王昶、丘儉聽說東部魏軍失敗,各自燒毀營地後撤走。朝臣議論想要把諸將罷官降職,大將軍司馬師說:“我沒有聽諸葛誕的話,才造成這樣的後果。這是我的錯誤,各位將軍有什麼罪?”於是全部寬宥了他們。司馬師之弟安東將軍司馬昭當時為監軍,所以隻削去司馬昭一人的爵位而已。任命諸葛誕為鎮南將軍,都督豫州;丘儉為鎮東將軍,都督揚州。
是歲,雍州刺史陳泰求敕並州並力討胡,師從之。未集,而新興、雁門二郡胡以遠役,遂驚反。師又謝朝士曰:“此我過也,非陳雍州之責1是以人皆愧悅。
這一年,雍州刺史陳泰請求下令讓並州與他合力討伐胡人,司馬師同意了。隊伍尚未集中起來,而新興、雁門兩個郡的胡人由於路途太遠,驚疑不定而反叛。對此事,司馬師又向朝廷大臣謝罪說:“這是我的錯誤,不是陳雍州的責任1因此人們都行慚愧而對司馬師心悅誠服。
習鑿齒論曰:司馬大將軍引二敗以為己過,過消而業隆,可謂智矣。若乃諱敗推過,歸咎萬物,常執其功而隱其喪,上下離心,賢愚解體,謬之甚矣!君人者,苟統斯理以禦國,行失而名揚,兵挫而戰勝,雖百敗可也,況於再乎!
習鑿齒論曰:司馬大將軍以兩次失敗引咎自責,錯誤消彌而事業卻興隆了,真可謂智者之舉。如果諱言失敗推卸責任,歸咎於各種原因,經常自伐其功而隱匿失誤,使上上下下離心離德,各種人才分散解體,那謬誤就太大了。身為君主之人,如果能掌握這個道理來治國家,行動失誤卻名聲遠揚,兵力暫時受挫卻能最終戰勝敵人,那麼即使失敗一百次都無妨,何況隻有兩次呢!
[4]光祿大夫張緝言於師曰:“恪雖克捷,見誅不久。”師曰:“何故?”緝曰:“威震其主,功蓋一國,求不死,得乎1
[4]光祿大夫張緝對司馬師說:“諸葛恪雖然獲得了勝利,但離被誅殺卻不遠了。”司馬師問道:“這是什麼緣故?”張緝說:“他的聲威震懾其君主,功勞蓋過全國,想要求得不死,還可能嗎?”
[5]二月,吳軍還自東興。進封太傅恪陽都侯,加荊、揚州牧,督中外諸軍事。恪遂有輕敵之心,複欲出軍,諸大臣以為數出罷勞,同辭諫恪;恪不聽。中散大夫蔣延固爭,恪命扶出。因著論以諭眾曰:“凡敵國欲相吞,即仇讎欲相除也。有讎而長之,禍不在己,則在後人,不可不為遠慮也。昔秦但得關西耳,尚以並吞六國。今以魏比古之秦,土地數倍;以吳與蜀,比古六國,不能半也。然今所以能敵之者,但以操時兵眾,於今適盡,而後生者未及長大,正是賊衰少未盛之時。加司馬懿先誅王淩,續自隕斃,其子幼弱而專彼大任,雖有智計之士,未得施用。當今伐之,是其厄會;聖人急於趨時,誠謂今日。若順眾人之情,懷偷安之計,以為長江之險可以偉世,不論魏之終始而以今日遂輕其後,此吾所以長歎息者也!今聞眾人或以百姓尚貧,欲務閑息,此不知慮其大危而愛其小勤者也。昔漢祖幸已自有三秦之地,何不閉關守險以自娛樂,空出攻楚,身被創痍,介胄生蟣虱,將士厭困苦,豈甘鋒刃而忘安寧哉?慮於長久不得兩存者耳。每鑒荊邯說公孫述以進取之圖,近見家叔父表陳與賊爭競之計,未嚐不喟然歎息也!夙夜反側,所慮如此,故聊疏愚言,以達一二君子之末。若一朝隕沒,誌畫不立,貴令來世知我所憂,可思於後耳。”眾人雖皆心以為不可,然莫敢複難。
[5]二月,吳國軍隊自東興返回。進封太傅諸葛恪為陽都侯,並兼任荊州、揚州牧,都督中外諸軍事。諸葛恪於是產生了輕敵之心,想要再度出兵,各位大臣認為頻繁出兵軍隊疲憊不堪,就異口同聲地勸諫諸葛恪,但諸葛恪不聽。中散大夫蔣延仍堅持爭諫,但諸葛恪卻命人把他架扶出去。諸葛恪因此事著文曉諭眾人說:“凡是敵對國家想要互相吞並,也就是仇敵想要互相鏟除。有仇敵而使之發展,禍患如果不在眼前,就是留給了後人,所以不能不深謀遠慮。古時秦國隻有關西之地,尚且能吞並六國。如今以魏國與古代的秦國相比,土地卻不到六國的一半。然而今天我們之所以能與魏國對敵,隻是因為曹操時期的士兵到今天已經老弱不能打仗,而後來出生的人還沒有長大,這正是敵人兵力微弱而未及強盛之時,再加上司馬懿先誅殺了王,接著自己死去,他的兒子幼弱卻專擅那裏的大權,雖然有聰明的謀士,卻未能加以任用。如今去討伐,正是他們的厄運到來之日。聖人急於順隨時勢,指的實在就是今天的這種情況。如果順從眾人之情,心懷苟且偷安的想法,認為長江天險可以世代保持,不考慮魏國全麵的情況而隻看現在的形勢就輕視其以後的發展,這就是我一直為之難過歎息的原因。如今我聽說有些人認為百姓還很貧困,想要先從事休養生息之事,這是不知考慮其大的危害則隻是憐惜其小的勤苦的想法。以前漢高祖幸運地占據了三秦之地,為什麼他不閉關守住險要以自享娛樂,卻偏要發動全部兵力去攻打西楚項羽,以致於身受創傷,甲胄裏生滿了虱子,將士們飽受艱難困苦,難道他甘心在刀劍裏生活而忘記安寧了嗎?這是因為考慮到天長日久他與項羽勢不兩存的緣故。每當我借鑒荊邯勸說公孫述銳意進取的圖謀,以及近來見到家叔諸葛亮上表陳述與敵人爭競的計策,我都要喟然歎息!我朝夕輾轉反側,所想的就是這些,因此姑且陳述我的淺見,以送達各位君子明鑒。如果一旦我死去,誌向計劃不能實現,重要的是讓來世之人了解我所憂慮的事情,在我死後深入地思考此事。”眾人雖然心裏都認為他說得不對,但沒有人再敢提出異議了。
丹陽太守聶友素與恪善,以書諫恪曰:“大行皇帝本有遏東關之計,計未施行;寇遠自送,將士憑賴威德,出身用命,一旦有非常之功,豈非宗廟神靈社稷之福邪!宜且按兵養銳,觀釁而動。今乘此勢欲複大出,天時未可而苟任盛意,私心以為不安。”恪題論後,為書答友曰:“足下雖有自然之理,然未見大數,熟省此論,可以開悟矣。”
丹陽太守聶友平素與諸葛恪很有交情,就寫信勸諫他說:“先帝本來有遏止東關之敵的計策,但沒有施行;敵人自遠方前來送死,我軍將士憑借先帝的威德,舍身拚命,一下子就取得了非常卓著的戰功,這難道不是宗廟、神靈、社稷的福分嗎?現在我們應當暫且按兵不動,養精蓄銳,伺察到敵國的內部裂痕再發動兵力。如今您乘此勝利之勢想要再次大規模出兵,這是未得天時之利而隨便按您個人的意旨行事,我內心深感不安。”諸葛恪在他的文章後麵附了一封信回答聶友說:“您的話雖然符合自然之理,但卻沒有看到勝負存亡的大道理,您仔細閱讀這篇文章,就可以明白了。”
滕胤謂恪曰:“君受伊、霍之托,入安本朝,出摧強敵,名聲振於海內,天下莫不震動,萬姓之心,冀得蒙君而息。今猥以勞役之後,興師出征,民疲力屈,遠主有備。若攻城不克,野略無獲,是喪前勞而招後責也。不如按甲息師,觀隙而動。且兵者大事,事以眾濟,眾苟不悅,君獨安之1恪曰:“諸雲不可,皆不見計算,懷居苟安者也;而子複以為然,吾何望乎!夫以曹芳暗劣,而政在私門,彼之民臣,固有離心。今吾因國家之資,藉戰勝之威,則何往而不克哉1三月,恪大發州郡二十萬眾複入寇,以滕胤為都下督,掌統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