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大雪,他縮在牆角,望著天,眼睛裏空空蕩蕩,就要死了吧。

父母死去,他被姨媽趕出家門,幾天沒有東西吃,餓了就填把雪進肚子,父母交給他滅妖的法術,他們說他是習術的天才,可是他們沒告訴他,這是人的世界,沒有人會請一個7歲的小孩子去滅妖。他,無法存活,在這個人類世界,作為一個除妖師。

馬車駛過,一個小女孩把凍的微紅的小臉露在窗子外邊好奇的看著。“李伯伯,他在幹嗎?”

被叫做李伯伯的人看了那縮在牆角的男孩一眼目無表情地說:“應該是死了父母的孩子,沒吃的,在要飯。”

“為什麼沒人給他吃的呢?”小女孩睜著單純的大眼睛,黑瑩瑩的透著亮,仿佛怎麼都想不明白這件事情。

“嗯”,李伯伯皺了皺眉頭,該怎麼跟一個孩子解釋這個世界呢?說這樣的孩子多了去了所以大家熟視無睹?說這些孩子裏有些就是小偷所以大家都很厭惡?

那小女孩看著李伯伯很久不說話,便扭了頭又探出腦袋去看,看了一會突然大喊:“停車停車,我要下車。”

李伯伯一愣,馬夫停了車,就見那小女孩跳出了馬車直奔那縮在牆角的男孩子,站在他麵前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那男孩子把眼睛從天空收了回來,也看向她,竟是一愣,四肢僵硬。就看那小女孩突然一笑,燦爛無比,像太陽初升冰雪融化花了他的眼,他無法言語,許久,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顫抖:“你想幹什麼?”

那小女孩還是笑嘻嘻的:“你父母死了嗎?”

他身子一顫,手指甲掐進了肉裏,站了起來,俯視著她,嘴抿成了一條斜線,冷笑:“怎麼,你以為我父母死了我就可以任你欺負了?”

她笑著搖搖頭:“我娘也死了,他帶我去找我爹”。小女孩用手指向站在旁邊的李伯伯,“我沒見過我爹,不知道他會不會疼我,我也是一個人。所以,我想問問你,你想跟我一起嗎?我聽李伯伯說我爹很有錢,我想我至少能分點吃的給你。”

他看著她,仿佛聽了世紀末的笑話,可是看向她的小臉竟是一片認真。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問,聲音冷漠,聽不出喜怒哀樂。

“知道啊,我自己說的話為什麼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嗎?”

他皺眉,然後點頭,說:“好,我跟你走,可是我不會簽賣身契的。”

“賣身契是什麼?”她歪著腦袋問。

他啞然。然後看她回頭問:“李伯伯,賣身契是什麼?”

“嗯,就是一種契約,簽訂後這個人的一生就歸你管了。”

“怎麼簽?”

“用筆在紙上簽。”

“可是我娘說人心是最難掌握的,為什麼簽在紙上就能掌管別人呢?用了什麼法術嗎?”

……

“小姐,我可以帶上他走,可是老爺會不會留下他就是個問題。”

“你不是說我爹很有錢嗎?”

“老爺富甲一方,當然是很有錢的。”

“那為什麼不能留下他?她轉頭問他,你很能吃嗎?”

他繼續啞然。

他看見她低頭咬了一會手指而後毅然抬頭,“不要緊的,”她說,“我爹養不起你我養的起,我有藏寶。”

他失笑,許是因為吃了李伯遞給他的幹糧的緣故,幾天來陰霾死氣的心一點一點地幹淨起來。

“老爺,七小姐帶回來了。”

“快給我看看。”從門裏衝出來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長著絡腮胡,看見門口的小女孩一把抱了起來,那小女孩也不怕那男人,對著他看了半天然後轉頭找李伯伯說了一句,“李伯伯,你是不是把我送錯人了,我娘說我爹很帥的。”

那人高馬大的男人差點暈厥過去。看向懷裏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幹幹淨淨的小臉上一雙靈活的眼睛,黑瑩透亮,一張小嘴微微的嘟著,嬰兒一般粉嫩紅潤,年紀雖然幼小,卻已是非常美麗,不知長大後會是何等絕色的美女。

“像,非常像,”那男人歎了口氣,“你和你娘長得很像。乖,寶貝,告訴爹,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夜鳶。我娘說我是午夜飛翔的紙鳶。”

那男人點了點頭,正想說話,卻見那小女孩掙紮著跳了下去,一把拉過站在李伯伯身後的小男孩,“爹,我要留下他,李伯伯說你可能不會留下他,可是我要留下他,我不要你的錢,我自己養他。”

那小男孩一張臉早已是脹的通紅,顯然夜鳶口口聲聲說要養他讓他頗不舒服。

那男子破為詫異,看了那小男孩一眼,而後蹲下平視著自己女兒的眼睛,“你拿什麼養他?”

“不用你管,我有藏寶,養得起,我隻是告訴你一聲我要留下他,不管你同不同意我都會留下他。所以你要知道,我不是跟你請示,我隻是通知你一聲而已。”

那男子笑了一下,原本留下這小男孩也沒什麼,可是自己這寶貝女兒卻說有藏寶,養得起,也不知道是什麼藏寶來的。難道舞月留給了她什麼?他搖了搖頭,抹去了心裏芊芊身影,低頭看著眼前的夜鳶,“好,我留下他,可是你要自己養他,可以嗎?”

“好。”夜鳶一口應下,清脆無比,回頭看了那小男孩一眼,神色得意無比貌似在說,你看,輕鬆搞定。

他住了下來,在她的隔壁,他神色平靜,看不出來在想什麼,他很想知道她用什麼藏寶來養他,路上他試探過她,可是她死活不說。

夜晚,他偷偷的溜在她的門外,看見她爹也在窗子邊偷窺,他輕輕一笑,原來好奇的不止他一個,隻不過不知道她爹又知道些什麼。

燈突然滅了,顯然裏邊黑乎乎的一片根本看不清什麼,她爹呆了一會就離開了。他慢步走到窗邊,捉妖要鍛煉夜視能力,畢竟白天就出來招搖的妖比較少,所以他有很好的夜視能力。透過窗子,他看見她慢慢的變身,從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變成一隻狐狸,一隻有三個尾巴的雪白狐狸,他看見它用前爪從身上往下揪毛,揪得身上一片一片光禿禿的,而後又變身回來,捧著一堆狐狸毛巧笑兮兮,笑得像個傻子。

第二天,她一大早跑了出去,到了中午才跑了回來,眼睛紅紅的,在院子裏撞見他轉身就跑,中午吃飯他沒出去,卻見她像做賊一樣偷偷溜進他的屋子,而後拿出一堆幹糧出來。

“對不起哦,於宇,那個,我的藏寶不太好用了,所以隻好偷偷從廚房拿了點吃的給你,你先湊和一下吧。”

他定定地看著她,不說話。

夜鳶結結巴巴的說:“你不要這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好用,我娘明明說是很珍貴的,大不了我明天再試試,可能我用錯方法了,總之我能養你的。”

他沉默,許久開口,“那些毛呢?”

夜鳶嘩的一下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退了兩步,“你看到了?你不可能看的到,我施了法術,你不可能看的到的,怎麼可能……”

他看著她,突然一笑,那樣的笑在他尚為稚氣的臉上竟有些妖異,“你救下我的時候難道不知道我是除妖師嗎?”

“你是除妖師,你要殺我?”她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莫名驚詫,而後突然笑了,像第一次他看見的笑容一樣,莫名的震撼他的心,“你不會的,你要是想殺我早就動手了,不會跟我說到現在,對不對,宇哥哥?”

他不語,半晌又問,“那些毛呢?”

她看著他,而後慢慢的從懷裏掏出小荷包,早上她把毛拿出去賣,人家逗她說把整張狐狸皮拿來還差不多,可是娘明明說她的毛很珍貴,為什麼會沒人要呢?

他看著她手上的小荷包接了過來神色複雜的說,“你娘也是狐狸吧?”

“是啊,我娘是九尾狐,我是三尾狐。”

“你娘沒有告訴過你狐狸的毛是致命的妖物,若落在了除妖師或者法師的手裏很容易被人用來作法要了你的命嗎?”

她怯怯的搖了搖頭,“我娘說我的皮毛很珍貴,可是我拿出去賣沒人要,我想我娘可能是弄錯了。”

“你娘沒弄錯,是很珍貴的,他們不要是他們不識貨,我要,這個荷包和裏邊的東西我都要了。我沒錢給你,這個就算是賣身契了,我把自己賣給你,這樣可好?”

她看著他陰沉的臉,心裏嘀咕,“賣身契不是應該我拿著嗎?可以簽了賣身契又自己拿著的嗎?”當然這樣的話夜鳶是無論如何也不敢說出口的。

那一年,他把自己賣給了她,以一個除妖師的名義把自己賣給了一隻白狐,立下一生契約。

那天以後,他練武讀書,學文學武,他要在這個人類的世界活下去,和一隻白狐一起。

書房裏

“鳶兒,你的衣服又染上墨了。”於宇皺著眉看她的新衣。

“哎呀,”夜鳶低頭看著自己剛穿上的新衣,隨口感慨,“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人無完人,何況衣服呢?總會有點瑕疵啦!”

他又好氣又好笑。

“那為什麼我的衣衫上從來不染墨呢?”

“因為於宇的衣服本來就是瑕疵,不用再染墨了。要是你覺得它還不夠瑕疵,那我幫你染點。”

……

外屋裏

“於宇,我這樣好看不?”

他看著她從外邊衝了進來,一張小臉花花綠綠,不知道都塗了什麼在上邊。他皺眉,“你抹得什麼在臉上?”

“胭脂啊,我看見我爹的那些侍妾啊都抹這個在臉上。怎麼了,不好看嗎?”她看著他古怪的表情。

他轉身從裏屋拿了毛巾沾濕了水,而後把她臉上的妝都擦了去,“好看什麼,畫的跟我作法的符咒似的,遠看就是抽象派,近看就是鬼見愁。”夜鳶老實得站在那裏任他擦去臉上的妝漏出幹幹淨淨的一張小臉,而後低頭歎了口氣,“人家還想能得你一聲誇獎呢。”

他看著她有點落寞的小臉,突然心疼,“傻瓜,你便是不化妝也比別的女人都美麗。”

“真的嗎?”

“真的,你沒聽她們都管那些漂亮的女的叫狐狸精嗎?你是貨真價實的狐狸精呢,是最美麗的小妖精。”

她笑亮了眼睛,而後又歎了口氣。“你知不知道,於宇,我爹有八個侍妾,我去挨個拜訪他們都快累到死了。你們男人都要有這麼多侍妾的嗎?”

他看著她,輕聲說,“不會的,我就不會。你替你娘傷心?”

她抬頭看他,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兩隻小腳丫踢來踢去,“不會啊,我娘不喜歡我爹,我娘說她跟我爹在一起隻是為了要我,我娘說她一生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遇到心愛的男人共結連理。所以我一出生我娘就封掉了我六條尾巴,因為這樣我就無法使用法力,就會老會死。我娘說不老不死從來就不是什麼幸福的事情。不然我也是九尾狐呢,法力無邊,才不怕你這個臭除妖師呢。”

他非常“慈愛”的笑著看她,哼哼了兩聲。夜鳶不自覺地縮了縮脖子。

練武場上

她看著他跟李伯伯習武,雖然以前不曾習武,可是他學除妖也要身手敏捷,還算有點底子,隻習了半天就已經趕得上同齡的孩子了,李伯伯對他大為讚賞。他跟六少爺比武,摔了六少爺一個跟頭,六少爺不服氣上來就給了他一腳,他不避,作下人的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比武場上摔了少爺是一碼事,比武完了則是另外一碼事。可是夜鳶大大的不滿,上來就給了六少爺一下推搡,把六少爺退了個屁蹲。六少爺在一對兄弟姐妹的嘲笑聲中站起來怒氣衝衝的給了夜鳶一巴掌,“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雜種就說是我妹妹,我告訴你,這家裏還不是你說了算,沒娘的東西,野雜種一個。”於宇立刻擋在夜鳶身前,李伯伯也上來正要說六少爺幾句,卻見夜鳶不哭不笑挺身上前,神色淩厲,似狐。“我娘是死了,可是我要告訴你,這個家將來一定是我說了算的,你今天惹了我還侮辱我娘,這筆帳我記著,一定會算回來。”

從那以後他開始拚命的練武。她開始用功的讀書。她爹疼她,可她的兄弟姐妹一大堆卻不見有誰喜歡她,女的罵她是狐狸精,男的罵她是小雜種,她跑回來問他,“於宇,我有露出狐狸尾巴嗎?為什麼好像我是狐狸精的事情已經一傳倆,倆傳三,成了眾人皆知的秘密了。”

他看著她漂亮的小臉,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不知道說什麼好。“以後不準隨便說自己是狐狸精了。”

“為什麼?”

“因為我希望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

“噢”,她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一轉眼雲煙散,過了十年

“夜鳶,你也長大了,爹把手下的生意就交給你打理了。這些年爹看著你料理生意越來越熟練,越來越順手,把生意交給你爹很放心。不過生意場上不比別的,雖不是生死戰場可是比生死戰場來的更殘酷,你一個女孩子要多加小心。你和你娘很像,聰明獨立,可是你這個樣子我才更擔心,要知道這世界畢竟是男人的世界啊。”

她看著站在她麵前這個男子。他神色寂寞身影孤寂,他淡淡的笑可是悲傷卻像風一樣從骨子裏滲出來彌漫了他周圍,他透過她的臉看的像是另一個人的身影。“爹,你又想我娘了?”

他飄忽一笑,“你娘不愛我,或許曾經是愛過的隻是我沒有把握住,那時所有人都說我被狐狸精迷了眼,我不信,我愛她的美貌,她的聰慧,她的笑和嬉鬧。可是那晚,她問我,如果她真的是狐狸精我是否還愛她。我說當然愛,如果她是狐狸精也當是最美麗的狐狸精。她在我麵前現了真身,至今我仍然清楚地記得她身後突然出現了九隻雪白尾巴的情形,襯著她的白衣飄忽的像從畫裏走出來的一樣,可是我嚇得跌倒大喊妖精。他回頭看夜鳶,我這樣對你娘,你恨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