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臣。皇上若是沒了,臣子也自然要更新換代。這個道理,當官的都懂。馬可世馬公公自然也是懂的。當他得知萬曆皇帝駕崩的消息,腦子頓時一片空白,整個人都傻了。他就站在朝陽門外的路邊,沒了反應。
歐陽君和羅烈算是了解這位馬公公的,對他這模樣也是心生可憐。隻是他們也各有使命,勸了馬公公幾聲得不到回應,也就隻能先忙自己的事去了。
馬可世從天津一路小心的趕到京城,這會衣裳破爛,麵容呆滯,站在路邊一整天渾渾噩噩。這年頭癡癡傻傻的人多,路人見了也都不以為意。他就從早站到晚,從亮站到黑。等他重新清醒過來,就發現自己恍恍惚惚間不知走了多少日,行屍走肉般又回到了通州。
唉……,馬公公就是在這裏幹了一場大事,把維係大明北方政權半年的糧餉都發了下去。京城的那些官僚都得謝謝他,否則這些糧餉若是讓反賊奪取或者燒掉,整個大明北方的局勢會立刻崩盤。隻可惜才過去半個月,這事就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
根本沒人記得有過這麼一個為了大明可以不惜性命,忠心耿耿隻為皇上辦事的馬公公了。現在京城的人都在忙著給萬曆皇帝辦理後事,以此占據道德製高點再次掌握擁立新皇的權力。
過去的幾天,也不知馬可世到底經曆了什麼。他此刻又髒又臭,令人掩鼻繞路。原本是個白皙微胖的中年,現在愣是滿頭白發,眼窩下陷,憔悴的很。
讓馬公公清醒過來的是無比饑餓的肚子——他被俘後就絕食明誌,一路趕回京城也沒怎麼好好吃東西,昏頭暈腦撐到現在完全是他修為不俗。可這會實在撐不下去了。
路邊有個茶攤,兼賣飯食。馬公公摸摸身上還有點碎銀子,便走過去想要弄點吃喝。茶攤老板一看他髒兮兮的模樣就阻止道:“別,別,你太髒,別過來。我這生意都要被你熏壞了。”
孤苦混沌了好幾日,被人當狗嫌的馬公公不禁怒火翻騰,“平日咱家一個眼神就叫人魂不附體,滿朝文武誰敢不服?今日你個賣茶飯的竟敢呼呼喝喝,嫌棄咱家身上髒。”罵了這句,他又嚎啕大哭,心中實在悲涼無法形容。他不但沒了權柄,連名聲也沒了。
茶攤老板被馬可世這模樣嚇了一跳,聽他那副公鴨嗓子叫喚,立知對方是個宮裏出來的太監。隻是看他形容狼狽,渾身惡臭,想來也不是什麼厲害人物,茶攤老板便抓了一根打狗棍出來要趕他走。
挨了幾棍子,馬公公也不知道疼痛。他隻撒潑般衝進了茶攤,撞得個幾張桌凳翻倒,茶水傾瀉,猶如個瘋子般毫無章法的亂打亂撞。茶攤老板頓時驚呼,惹不起這混人,隻能順著他話頭喊道:“別,快住手。你這閹人去伺候皇上吧,何必為難我這攤子。”
這話說的馬公公被雷劈似的震撼,他果然停手站起身,得癔症般反問道:“皇上駕崩了,我還能伺候誰?”
“皇上死了,還有別的皇上呀。你快去尋你的皇上,別在我這耽誤。”茶攤老板隻想快點將這混不吝的發瘋閹人哄走,不想再招惹他。
“別的皇上?別的皇上!”馬可世神經質般又哭又笑,“投效新皇?可人家有自己人,根本不會要我。難道真要投反賊?”
馬公公臉上陰晴不定,呼吸一緊一鬆,“投反賊?反賊有機會奪江山麼?”
茶攤老板嗤笑一聲,“大明現在是真的不行,幾萬人打不過人家幾千。現在沒人喊反賊啦,倒是前去投奔的人流如潮。據說那‘革命軍’頗有新朝氣象,種種新政都有革新之意,大明的弊端在人家哪裏統統看不到。這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天下的事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