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像是一隻巨大的鳥獸,這時正收斂著翅膀在休息,龐大的身軀露出一個洞口,我就從洞口爬進去,就看見裏麵很寬敞。一位高挑的空姐向我鞠躬說歡迎乘坐,請跟我來。我把票給她,她給我找到了座位。我心裏期盼著,座位要靠著窗邊,飛起來的時候才看得清自己騰雲駕霧的樣子。
很不巧,不是靠窗的位置,那裏已經有人坐下,還戴著帽子,像個布娃娃的帽子。我也不管這些,就靠著她坐下。
有一個空姐走過來說:“請記好安全帶,飛機馬上就要起飛。”我說好,就擺弄起來。請別笑話我,我是第一次上飛機,以前從電視裏看到過怎麼係安全帶,就憑著印象做,當然做不成,還弄出很大的聲音。靠裏麵坐著,一直望著外麵的布娃娃轉過臉來,說:“弄不來,我幫你吧。”
我覺得聲音好熟悉,就像剛剛和這個聲音交談過一樣。就抬起頭,我們同時叫道:“是你!”
是她,剛剛被我撞倒的小姑娘。她臉上的笑容,很燦爛的笑容凝固了,像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她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很熟練地係好了安全帶。我說了聲謝謝,又說真巧啊。她也說是很巧的。就不跟我說話,我想肯定是胸中的怨氣還沒有消退的緣故,就很知趣的說:“剛才,真的對不起,沒摔疼你吧。”她有些淡淡的說沒事,都過去了。她還是不看著我說話,還是望著外麵。但又不太像是在生氣,我呢,也不管那麼多,我已經道歉了N變,也行了。覺得沒什麼可說,也不再說話。閉著眼養養精神。
飛機什麼時候起飛的?
再看外麵,我看到雲朵多了起來。像是黃山的雲海很清晰的掛在遠處。我伸伸懶腰有些累了,卻在意外中發現了我的名字——喬羽。很小的五號字,鉛印在一本雜誌上。這是一本小說的刊物,不要看封麵我就知道。這是《九月》,這本刊物就在她手裏捧著,她正讀著,卻有些漫不經心的樣子。看著她這樣讀我的作品,我有些不悅。
我就問:“你覺得寫得怎樣?”
“什麼怎樣啊?”她忽然被問,有些走神,忙收了散亂的目光,看著我。這時我才看得很清楚,是個二十歲上下的女孩,她正撲閃著一雙充滿了疑問的眼睛看著我。
臉型長得有些缺陷,我用職業的眼光在心理描述,這是我的習慣:頭發有些長,五官還能湊合,雖說不夠精致,但在地球引力下能夠正常展現就是奇跡,所以有點缺憾也是可以的。但最讓我感到有些缺憾的是她牙齒,很雪白的牙齒卻已經被蟲子啃成了幾個小河口,再發展下去,隻怕是千裏之堤,毀於蟻穴。由於牙齒的緣故,才有了臉型有些被扭曲的感覺。我在心裏做了總結。這是個很平常的隻是穿著名牌的富家小姐而已。我就後悔問這樣的話題,她能說出什麼?
果然,她支吾了半天,最後紅著臉,像憋了很久的樣子才說:“好得很啊!我喜歡他的文章。”
喜歡?我心裏冷笑,她是不懂我的文章的。我隨意問:“你覺得好在哪裏?”她很奇怪的望著我,有些生硬的說:“問這些幹嘛,又不是你寫的。”她掉轉頭,又補了一句,“像你這樣的冒失鬼寫不了它。”她很孩子氣地揚著手上的書,“不過,你可以寫一篇叫做冒失鬼的故事,而不能叫做《一個人的故事》!”
我心裏有些快樂,被罵的感覺,被挖苦的感覺也很好!我把頭一仰說:“冒失鬼的故事我下一篇就寫。你正讀的小說是我一個月前寫的。”
我想我這句話一定會嚇著她,然後會問我真的,你是個作家?我會點頭很自豪的樣子。哎,忽然感覺眼前的女孩很可愛,有她陪著我走完最後一程,也是上蒼的安排?
我仔細望她,希望導演著這樣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