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鎮三山遭冤入登雲 焦麵鬼謀妻落枯井(2 / 3)

到第二日辰牌,隻見一個將官,身披細鎧,腰懸利刃,領百來個關西大漢,弓上弦,刀出鞘,直入統製府。黃信忙問來曆,那將官喝令把黃信拿下,推過車囚住。原來是鄔瓊的女夫,姓牛,為濟州都監。聞得丈人被黃信內應殺了,心中仇恨,不待樞密院來文,就先捉住,太守聞知,急來分解,哪裏肯聽?罵道:“這賊子反性尚在,朝廷升你做都統製,不思量盡忠報國,又通同舊黨壞了三路兵將!”太守道:“黃統製患病,與下官終日在此,並不出城!這是賦人詭計,假冒青州兵,下官可以力保。已申辨到樞密院了,不可造次!”牛都監道:“他假推患病,潛到哪裏通謀劫寨,大小三軍親眼見的。太守你先有文書知會,也要連坐!”喝令軍士推著囚車竟去。太守嗟歎不已。

卻說蕭讓見黃信拿了,如飛回到山寨報知。欒廷玉即點五百嘍囉,引孫立、扈成、阮小七理伏在青州來路。等到次日,隻見牛都監氣昂昂騎在馬上,兵士簇擁囚車前來。林子裏一棒鑼聲,閃出四騎馬,五百嘍囉一字兒擺開,阮小七道:“知事的,留下買路錢,放你過去。”牛都監大怒,道:“我是濟州上司官,哪有買路錢與你這夥草寇!輒敢大膽!”阮小七道:“莫說你這蠢牛,便是宋官家在此經過,也要脫下平天冠做當頭。”牛都監也不回言,把潑風刀對麵砍來。欒廷玉挺槍接住,孫立又提虎眼鋼鞭橫打過來,牛都監抵當不住,拍馬便走。阮小七、扈成早打開囚車,放出黃信。欒廷玉見牛都監走了,也不追趕。黃信騎了嘍囉一匹馬,回到山寨,一齊拜見。黃信致謝道:“這位好漢是誰?來救小可的性命!”孫立道:“是祝家莊上教師欒廷玉,與我同學武藝的弟兄,除授登州都統製,請來做山寨之主。”指扈成道:“是扈三娘哥子扈成,這條妙計是他定的。”對蔣敬道:“兄弟,你假冒我得好!”蔣敬道:“若不是假冒,兄長在青州做官,威風凜凜,哪肯到山寨裏來?”眾人齊笑起來。蕭讓道:“我苦口勸你,隻管遲疑,誰知禍在頃刻!”黃信道:“多蒙列位救拔,從此死心蹋地了,隻是負了太守一片好心。”當下大排筵宴,與黃信慶賀。連夜差人下山,迎取黃信家眷。

酒至半酣,安道全道:“蕭、金二位為著小可無辜受累,賴眾弟兄救得上山,隻為兩家宅眷寄在聞煥章莊上,不通音信,兩地掛心。連日見山寨有事,不敢說起。今日寧靜,意欲到哪裏接來,無有親信人可托,自已下山,恐人認得不便。隻有穆兄弟初到,身上沒事,央煩走一次,不知意下若何?”穆春道:“兄弟們總是一般,明早便去。”安道全大喜。當夜席散,安道全修了書劄,封一百兩銀子相謝聞煥章。蕭讓、金大堅各有家信,穆春就下山。安道全道:“聞煥章莊上離東昌十裏,地名安樂村,在官道邊。門前一座小石橋,有株古梅橫過來便是。”穆春道:“不消細說,路在口邊。”掛口腰刀,提條樸刀,背上包裹,作別下山。

在路不消幾日,到了安樂村,問到聞煥章家,有個小廝出來問道:“客官哪裏?到此何事?”穆春道:“訪聞先生的。有安道全、蕭、金二位家信在此。”蕭、金兩個娘子因久無音耗,甚是耽心,說有家信,自走出來。穆春向前施禮。蕭、金娘子問道:“客官上姓?家信在哪裏寄來的?可曾親見我們官人麼?”穆春道:“我便是梁山泊上小遮攔穆春。二位哥哥俱在登雲山寨裏,恐二位嫂子記念,特要我來迎接二位嫂子到哪裏去。”就把家信遞過,蕭、金娘子道:“原來是穆家叔叔。雖在山寨多年,不曾會麵,故不認得,有勞叔叔遠來。聞先生為著我們有些事故,到東昌府去了,敢怕晚上回來。我們這幾日如坐針氈,如今有了音信,萬分之美了。叔叔請坐。”轉到裏麵,整頓午飯,叫小廝搬出來吃了。

穆春坐到將晚,聞煥章才來。相見罷,穆春道:“小可從登雲山來,有安道全書劄在此。”打開包裹,取銀子一並送過。聞煥章看了書中來意,道:“足下高姓是穆,一向久慕的。安先生送銀子來,便是客套了。”穆春道:“教小可致意,略表寸心。”聞煥章收進,搬出酒肴相待,說道:“小生一心耿直,路見不平,長受小人之累。蒙安先生托蕭、金二位宅眷在家,蕭小姐與小女情投意合,如嫡姐妹一般,終日做些女工針指,閑時吟詩寫字。蕭、金二位娘子俱各賢淑,竟是異姓骨肉。隻為有一朋友,姓仲字子霞,是個風雅之士。前邊夫人生下一子,甫得六歲,夫人不幸得病身亡。那仲子霞囚中饋無人,幼子沒人撫養,隻得續娶了一個姓胡的。那胡氏是再醮之婦,凶悍異常,性情惡劣。那前邊的夫人聰明賢達,知書識理,夫妻相敬如賓。子霞當初看做世間極平常的道理,也就不知不覺過了。誰知續娶那胡氏,這般暴戾,大不相合。被媒人所誤,隻得無可奈何。在家一日也住不得,因有個舊友升任西川采訪使,請他為記室,把兒子送在小生處讀書。子霞出門之後,胡氏就喚前夫之子,綽號焦麵鬼,來家同住。那焦麵鬼稟了母氣,一發狠毒不仁,唆著母親百般淩辱,竟把仲子霞幼子磨滅死了,占了他家私,一窩的快活。小生其實可憐那孩子受屈而死,未免發了幾句公道說話,衝撞了他。這胡氏陰險之極,並不發怒,反央人來求小女的庚帖,聘做媳婦。又對人說:‘不肯時,就把他的陰事到東京首報,怕他不連夜自己送過來!’我一聞知,氣得發昏。我這女兒要覓個快婿,倚托終身。多有豪門世族要來聘定,一概謝絕。怎肯與焦麵鬼為配?不要說他庸惡陋劣無賴小人,隻是那胡氏,天下第一個惡婦,怎肯送到他手中磨折!回絕了他。果然那焦麵鬼到開封府呈首,道是窩匿反寇家室,縱放欽犯,逆天大罪。行文到東昌府提人。我尋思提到開封府,自有宿太尉營救,料沒大事。隻為受了安先生萬金重托,豈肯使二位娘子去出頭露麵?這叫做‘為人謀而不忠’了。正在萬難擺布的時節,得足下接了去,擔子就輕,十分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