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啟兵端輕納平州城 逞神力奪轉唐猊甲(1 / 3)

卻說聞煥章被焦麵鬼挾仇呈首開封府,要到東京分理,心中放女孩兒不下,卻好安道全央穆春來接蕭、金二位娘子,到山寨完聚,也喚女兒同去,身子才無羈絆。五更送上車子,未免有些孤淒。恐怕東昌府有人來提,把房屋封鎖,托與鄰人照管。自己即上東京,先去參謁宿太尉,把焦麵鬼挾恨呈首開封府,蕭讓、金大堅宅眷有安道全差人來接,打發到登雲山的事說了,懇求太尉分解。宿太尉道:“不妨。我遣官對府尹說,把呈首人治他誣陷的罪。”聞煥章拜謝而出。到大相國寺尋一寓所住下,且看下落。

那時智清長者已回首了,寺中一個老僧,法號真空,是個有德行的禪師,一向廝熟的,就留鬆月軒宿歇。真空到晚上喚侍者烹茶與聞煥章閑話,說道:“聞先生,你真誠君子,隱逸避世,今日何故複到此地?”聞煥章道:“隻因愚直,觸了小人之怒,有些事在開封府。早上見過宿太尉,與我分解,少不得要耽擱幾天,借寓貴刹,但恐打攪不便。”真空笑道:“隻是有慢,何出此言!老衲雖是世外的人,眼中看不過,也要出京尋一個隱僻之所安身了。朝廷的事都被一班奸黨弄壞,這不消說了。還有災異的事,可曾聞得麼?”聞煥章道:“遠在鄉僻,不曾知道。”真空道:“夜靜無人,不妨閑講。有龍掛在軍器作坊,兵上取來作脯,大雨七日,京城水高十餘丈。禁中出了黑眚,其形丈餘,毒氣噴開,腥血四灑。又有黑漢蹲踞,像犬一般,點燈時候就搶小兒吃。狐狸坐在禦榻上。東門外一個賣菜的,至宣德門外,忽然癡迷,叉手罵道:‘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來說,快些改過!’又有賣青果男子,有孕生子。酒店姓朱的妻子,忽生髭髯,長六七寸,宛然一個男子,特詔度為女道士。天狗星隕,有聲如雷。彗出紫微垣,長數丈,北拂帝座,掃文昌。種種怪異,不可殫述。總之‘國之將亡,必有妖孽’。眼見得天下大亂了。這是老僧饒舌,先生須要謹言。”談至夜深,到客寮送單安寢。次日,聞煥章會見高太尉,亦將此事囑托。高俅道:“軍務倥傯,這些細事哪裏來追究!不必掛心,我去對開封府說便了。”聞煥章辭謝,回大相國寺中不題。

原來大金與宋朝和議之後,以燕雲之地與宋,將富室大家遼國舊臣左企弓等盡行東徙。那些百姓在路,流離困苦,棄子拋妻,逼辱鞭樸,備極艱辛。行到平州,一齊訴與守將張瑴道:“丞相左企弓等投降金朝,百姓多被遷徙,家業失散,妻孥被擄,生不如死。求公做主,使我等複歸鄉土,生死感恩!”張瑴召諸將商議道:“我本遼國大將,鎮守平州,兵強將勇,何不投降於宋,興複遼國,使百姓安集,名標青史,何所不可!”遂請丞相左企弓來說道:“公為遼國大臣,當盡忠竭力,死守社稷。怎麼金兵一到就稽首迎降,使遼國絕滅?今又百姓東徙,備極苦難,皆汝之罪!”左企弓無詞可對,張瑴喝令武士絞死,棄屍野外。遣牙將李弼投降童貫軍前。童貫密本啟奏道:“平州形勝之地,張瑴總練之材,足以禦金人、安燕境。”左司郎中朱昭諫道:“不可。前者與金破遼,棄兄弟之國,親虎狼之鄰,已為失策。今新與金盟,納叛受降,自啟其釁,後必有悔。”王黼大怒,將朱昭削職為民,勸帝納之,加授張瑴為鎮東將軍,欽賜黃金彩緞。張瑴受詔,遂改宋朝旗號,練兵守城。

金主聞張瑴降宋,大怒道:“那宋朝借我兵力破了遼國,好意分燕雲之地與他,貪心不足,背了盟誓,不可不伐!”遂差大元帥斡離不領兵二萬,攻打平州。一連攻打三日,張瑴無措,隻得棄了平州,同二子逃到童貫營中。斡離不得了平州,火速追來,切責童貫:“棄盟納叛,快把張瑴送出,尚可饒恕。若是執迷留住不放,殺到東京,連那無道昏君,一並捉來。”童貫心慌,隻得把張瑴父子灌醉絞殺,將木匣盛了首級,送到金營。斡離不不肯罷兵,必要童貫親自來謝罪。童貫心中害怕,哪裏肯去,連夜逃回京師。那時郭藥師專製一路,募兵三十萬,心懷進退,聞縊死張瑴,首級送到金營,憤然道:“金人要張瑴,即殺與他;若要我,也照樣了!”即率眾投金,作為向導,知宋虛實,領兵深入。

金國又遣大將粘沒喝統兵十萬,進攻太原。邊報甚急,羽檄交馳。道君皇帝心中憂懼,集文武多官商議避兵之策。詔天下勤王,以皇太子為開封牧,將幸毫州。太常少卿李綱刺臂血上疏,請假皇太子位號,使為陛下守宗社,收將士心,以死捍敵,天下可保。帝意遂決,明日傳位皇太子。太子即位,尊帝為太上皇帝,居龍德宮,改為靖康元年。以李綱為兵部傳郎,分遺十員禦營兵馬指揮使,各領兵二千,前往黎陽防遏金兵渡河。此乃朝廷大事,且擱過不題。

且說那焦麵鬼的母親胡氏在家,不見兒子回來,心內起疑。有個鄰舍從東昌來,說三岔路口古廟前桔井內,地方人起出一個死屍,好似焦麵鬼。胡氏聞知,魂不附魄,就央鄰舍領到哪裏,見拋在荒地上,麵色從來焦黑,死後喜得不改,隻是沒有了一隻腿,想被狗嚼了。號啕大哭,身邊帶有銀子,買口棺木盛貯停好了。回到家中,日夜悲哭,想道:“必是聞煥章謀死。”要去東昌府告理。雖然陰狡,終是女流,鄰裏都恨他平日所為,無人幫助,患病起來,不消幾日,也就嗚呼哀哉。古人說得好:“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未毒,最毒婦人心。”那胡氏既喪了丈夫,自該守節;忘了昔日恩義,去再嫁仲子霞,又應該與他照管家業、撫育兒女;反溺愛前夫之子,把他一個聰俊孩子,可憐生辣辣磨滅死了。又怪旁人公道之言,教兒子去呈首陷害賢良。皇天有眼,母子俱亡,是不足惜。閑話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