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渡黃河叛臣因授首 進鴆酒狹路巧相逢(1 / 3)

卻說李應眾好漢棄了飲馬川,整旅南還,行到黃河渡口。此是南北交界之處,北岸邊金朝紮下一個營寨,有大將烏祿與前日放過金兵的叛臣汪豹鎮守。李應也安了營,商議道:“烏祿、汪豹領五千兵在此,又無船隻可渡,必須破了他,方好過去。”呼延灼、王進道:“那汪豹賊子輸誠賣國,使一二帝蒙塵,汴京失陷,是個罪魁。今日遇著,恨不生食其肉!我二人就去打寨。”李應道:“汪豹不打緊,有烏祿在彼,不可輕敵,須要小心。我自領兵接應。”呼延灼、王進領五百兵前進。

卻說烏祿正在軍中商議道:“那飲馬川草寇棄了巢穴,逃回南去,我這裏不捉去大元帥處請功,等到幾時?”汪豹道:“歸師莫掩,窮寇勿追。他孤軍到這裏,利在速戰。我這裏深溝高壘,不與交鋒,必然糧盡力疲。速發文書去撻元帥處,再請兵來,首尾夾攻,自可一鼓而擒。”烏祿依言,傳令守在寨門,不許出戰。就差“夜不收”二名齎文書去請兵不題。

王進、呼延灼前隊到了,見那寨門緊閉,排滿鹿角蒺藜,甚是堅固,攻打不開。李應引眾好漢一同到來,隨你百般搦戰,隻不出來。無計可施,隻得回營。燕青道:“他有五千兵不來出戰,不是怕我們,必然有計。待我師老糧盡,去請大兵來夾攻。我這孤軍沒有救應,如何是好?可差探事的四處巡緝,若有去請兵的拿來,自有計策。”李應就差蔡慶、杜興領嘍囉巡哨,不上半日,拿到烏祿的“夜不收”二名,搜出請兵文書。李應叫拿去砍了,呼延灼卻有些認得,叫轉來問是哪裏人。那“夜不收”大叫道:“將軍,小的就是將軍部下。前日汪豹獻了隘口,沒奈何歸順了。”呼延灼道:“那烏祿怎不出戰,緊守寨門?”那“夜不收”道:“烏祿就要出戰,是汪豹阻住,教請兵來夾攻。”燕青好言安慰道:“你兩個著肯歸順,不唯不殺,還有重賞。”“夜不收”跪著垂淚道:“小的是東京人,有父母妻子在家,被汪豹留住回去不得。將軍肯饒性命,赴湯蹈火亦所不辭!”燕青叫取酒食壓驚,留住營中。對李應道:“大名府往返也須五日,到第六日,我有一計可破烏祿。隻是也要緊守,晚間防他來劫寨。”到第六日,燕青摸出木夾來道:“如今又要用這東西了。前日破了皂雕旗,剝得衣帽在此,喚楊林、樊瑞、杜興、蔡慶打扮做家丁,我原裝金營將官,教了‘夜不收’言語,我們先去。這裏選四員大將,領一千兵攻打,他自然出戰。我在裏麵放起火來,方可破他。”

燕青就同了“夜不收”到烏祿營中,先稟道:“撻元帥不肯發兵,原批帶回,差一位爺在這裏。”燕青上前,與烏祿行了禮,把木夾照驗。打話說道:“撻元帥說,這裏有五千兵馬,難道幾個草定剿不得,又要請兵?”烏祿道:“咱原要出戰,被汪豹阻擋。”燕青道:“元帥又說,汪豹是南朝人,不肯出戰,恐有二心。若再推阻,定以軍法從事,斬首號令。”汪豹在傍眼睜睜看他兩個說話,因懂不出語言,無可分辨。忽報到寨前有四員大將,耀武楊威在哪裏大罵。烏祿喚取披掛來,綽槍上馬,開營出戰。汪豹諫道:“大兵未到,不可出戰。”烏祿大怒,叱道:“無能小輩!聽了你,幾乎壞事。你若不肯出戰,先斬首級!”汪豹沒奈何,也隻得持刀同出。

兩陣對圓,呼延灼見了汪豹,怒從心起,舞雙鞭竟打過來。汪豹把刀接住,鬥了十來合。烏祿見汪豹力怯,自挺槍出馬。關勝敵住,也鬥上三十合。淩振放起號炮,燕青、樊瑞在寨裏放起火來,楊林、杜興拔刀亂殺。烏祿見寨中火起,撥轉馬頭回到寨邊。楊林、杜興、蔡慶、燕青、樊瑞一齊殺出,烏祿拍馬落荒逃去。汪豹心慌,也思量走脫,呼延灼趕上,一鞭落馬,小嘍囉綁縛了。那烏祿的兵死的死逃的逃,盡皆星散,無人攔阻。隻是黃河濁浪滔天,無船可波。“夜不收”稟道:“漢裏暗藏三百隻大船,可以渡得。”李應大喜,遂拔寨到船邊,把家眷、輜重裝載在船,然後把兵馬一同渡過。

頃刻到了南岸,黎陽城中也有來兵把守,卻是王進標下。接進城中,王進問得老種經略相公一月之前身故,不勝淒切。李應取二百銀子賞了兩個“夜不收”,教他回去。燕青道:“偶然拾得這木夾,幹了三件大功勞。”呼延灼道:“若無兄弟你這副大膽,會講各處鄉談,也做不來!”叫帶過汪豹,罵道:“你這逆賊!朝廷差我們十員將官來守黃河渡口,楊劉村是第一個緊要去處,你怎麼背國私降,引金兵過河,斷送了宋朝二百年社稷山河,使兩朝龍駕沒陷沙漠,害了數百萬生靈!你思量貪圖官爵,蔭於封妻,怎想也有今日!我為朝廷正典,為天下伸冤!”命立一旗稈,在百步之外,把汪豹吊上去,喚軍士亂箭射死。下麵設酒慶賀。不消半刻,汪豹身上箭如犯毛,放下來把肉割碎喂狗。眾頭領盡皆歡暢。

話說李應仍將兵馬拔為三隊,往河南進發。李應道:“煩戴院長先去東京探個消息,好投宗留守。”戴宗領命去了。一路無話,行了幾日,到了中牟縣。人民逃散,隻剩一個空城。李應道:“且屯在城裏,候戴院長回來,再定行止。”遂進城紮下。其時,兵戈之後,四野蕭條,荊榛滿地,行人稀少,豺虎成群。等了兩三日,不見戴宗回來。燕青、楊林、呼延鈺、徐晟跟十數個兵,彈弓弩箭,去野外打鳥雀頑要。到日色平西,帶了些野味回來。見大路上兩乘車子坐著四個人,都是方巾便服,後麵馬上騎著一個軍官,背著敕命,有兩三擔行李,腳夫挑著逶迤行來。燕青見了尋思道:“那車子上坐的兩個人,有些麵善,一時想不起。馬上軍官背著敕命,想是流貶的官兒。”也不放在心上。不上半裏之遙,又見十名軍漢,都帶腰刀弓箭,提著樸刀走來。為頭的見了燕青,叫道:“小乙哥,你怎的在這裏?”燕青看時,卻是東京城內盧二員外的鄰舍,叫做葉茂,是開封府內的馬頭軍。燕青也叫道:“葉大哥到哪裏去?”葉茂道:“晦氣!要走八千多裏路哩!”燕青道:“怎走這遠路?是何勾當?”葉茂道:“總為這幾個害人精!你道前麵車子上坐的四個是甚麼人?說出來神驚鬼怕!”燕青道:“又來取笑。那四個人,方才我見滿臉的晦氣色,怎恁地了得?端的甚麼人?”葉茂道:“便是寫謹具帖子送宋朝天下與金國那班大臣。”燕青吃了一驚,問道:“敢是蔡京、高俅、童貫?這年紀少些的又是哪個?這幾個人汴京未破時早已流貶,為甚今日還在這裏?”葉茂道:“那便是蔡京兒子學士蔡攸。你不曉得,汴京未破時,大學士陳東劾奏六賊誤國殃民,奉旨盡皆論貶,分兩起押解。一起是王黼、楊戩、梁師成,到雍丘驛被冤家刺殺了,已是清帳;那一起是這四個,畢竟蔡京陰猾,見金兵攻打汴京危急,賄買了押差官,寬縱了,隱匿鄉村,在哪裏觀望,又要投順金朝做官。兵戈擾亂,沒處查考。康王正位之後,李綱為宰相,嚴查起來,儋州知會從不見到。有仇家首報,捱緝出來,把前香押差官問罪,又差我本官押解,點我們護送。因杞縣那一帶有土賊,不可走,在這裏繞轉來。”燕青道:“前麵到何處安歇?”葉茂道:“打點到中牟縣城裏。聞有兵馬屯紮,且再行去看。”燕青道:“縣裏的兵馬是我的相好弟兄,宿歇不妨。久不會麵,尋杯酒兒敘敘舊情。”兩個一頭說一頭走,到了城邊。葉茂趕到押差官馬前說道:“前邊並無宿店,中牟縣內雖有兵馬,卻有相識在內,可以安歇。”押差官便叫進去,尋一所空房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