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馬國主遊春逢羽客 共丞相訪道遇番僧(1 / 3)

卻說李應、欒廷玉的兵馬戰船到了清水澳,就該狄成接住,送到金鼇島與李俊相會了。還有一個緣故,因筆墨不閑,隻好把中原多事,眾好漢無地容身,棄了登雲山,奪海鰍船開洋,盼得到清水澳,已經無數曲折。那暹羅國內變故,隻好丟在一邊。如今要接上了。

那暹羅國王馬賽真,秉性仁柔,守成之主,國內並無忠臣良將,招了花逢春為駙馬,少年英勇。又得李俊在金鼇島,犄角聲援,故此外邦不敢侵犯,二十四島盡來朝貢。連年五穀豐登,人民樂業,百物皆賤,盜賊不生,可以夜戶不閉。正當清明節近,花香柳媚。傾城百姓都到郊外踏青,就行掃墓,挈榼攜壺,男女共坐,盡醉而歸,算是一年樂事。這個風俗天下皆然,雖是海外之邦,那喜怒哀樂,人情是一樣的,不過言語不同,衣服有異。

一日,國主在宮中與國母、玉芝公主、花駙馬宴飲,見天氣熙和,百花開放,國主道:“寡人蒙祖宗世澤,得為暹羅國之主。雖是海邦,卻也富貴非常。前日唯慮外邦窺伺,國內少忠良之臣,邊上無智勇之將,二十四島叛伏不常,甚是憂心。天幸得招駙馬,成就了玉芝孩兒百年大事。駙馬又且英才練達,孝敬備至,甚愜我心。大將軍虎踞在金鼇島,將勇兵強。不唯二十四島盡皆懾伏,就是占城、日本諸國,畏威懷德,不敢侵淩。真是天佑本邦,可以高枕無憂!寡人見傾城士女都去踏青掃墓,以展孝思,兼尋樂事。祖陵頻年遣官致祭,今要自去設奠,兼到丹霞山遊玩,卿意如何?”花逢春道:“展孝,國之大典。孔子說‘吾不與祭,如不祭’,若龍駕自去,足見恪誠。古有巡幸之禮,丹霞山近在郊甸,亦無不可。”國主大喜,即傳令旨:“欽天監擇日,禮部備祭儀。卿可同國母、公主也去賞玩一遭。”花逢春領旨。欽天監奏準三月初三為上已,臨流袚楔,又是黃道吉日,正宜出巡。

到是日,禮部準備祭儀祝文,羽林軍整理半朝鑾駕,兵馬司潔淨街道,各色齊備。國主、國母、公主、世子俱乘玉輦,花駙馬騎紫騮馬,丞相共濤與文武各官侍駕。先是兵馬司警蹕所過地方,辰時啟行。是日天氣新晴,熏風和暢,旌旗夾道,花柳紛披。國主在玉輦上見一座江山如錦繡團簇,萬民樂業,百物蕃庶,心中歡悅。道:“虧祖功宗德,掙下基業,使寡人安享,真是難得!隻是世子尚幼,恐千秋之後,不能無慮。幸有花駙馬勳戚貴臣可以輔佐。”一路想來。侍臣奏道:“已到萬壽山。”國主看道:“幾年不來,林木一發暢茂,洵是興隆之地,自然百世永固!”那座萬壽山果然靈秀。怎見得:

山巒環繞,水勢迤逶。地脈千裏結來,砂氣萬重環結。龍飛鳳舞,一齊朝拱營前;象伏師蹲,幾處分排墓側。喬木參天,上罩祥雲瑞靄;瑞芝滿地,下滋白石清泉。美玉砌成甬道,良金築就靈台。馴獸伏藏,珍禽翔舞。真是:萬年佳域,蔭出帝子王孫;千古名區,永鎮雄封海甸。

國主、國母、公主、世子、駙馬先進了享殿,候禮部人役擺設齊整,然後讚拜行禮。初奠、亞奠、三奠已畢,禮官讀了祝文,焚化幣帛,忽結起一團火飛上九霄,不端不正,落下來卻在國王肩上,內監慌忙拂下,那袞龍袍上已有一個大窟籠。國主大慍,就脫下了。再到享殿設宴,將胙肉分給從官、衛士、內監、宮娥,無不沾飽。傳旨啟駕,到丹霞山。

那丹霞山為暹羅國的鎮山,方圓百裏,天生奇秀,幽泉古洞,深邃莫測。有幾座琳宮梵宇,多有高人隱逸。三春時候,遊玩的不絕。當日聖駕親到,那遊山仕女紛紛散去。傳令旨:“與民同樂,不必回避。”從官衛士俱遠遠擺開,國主、國母、公主、世子、駙馬都是步行,內監將日月掌扇遮了日色,宮娥簇擁著,各處玩賞。有一道瀑布泉,如白虹一般,從高峰上衝下石潭,噴起雪浪,如珍珠亂灑。流出石潭,甃成長渠,環回旋轉,作流觴曲水。國主教張了錦幄,鋪翠裀繡褥,席地坐下。取一捧雪的玉杯,插了羽翎,斟滿了酒,從上流放下流,到哪位麵前,宮娥就取來跪著奉上。吃了一回,玉芝公主命宮娥采各色花片,也從上流撒下,如錦浪飄漾。那珍禽幽鳥,在山岩中、綠樹上和鳴睆睆。國主大悅,卷起龍袖,向清泉盥手漱齒,應了上已拔禊故事。

又到玲瓏古洞邊閑步,那綠茸茸芳草上,隻見鋪個棕團。一個道士頭戴薄冠,衣穿鶴氅,相貌清臞,精神炯照,雙膝跌坐。見國主、國母到來,動也不動。內監喝道:“聖駕已到,還不站起!”道士慢慢起身,打個問訊:“貧道稽首了。”國主道:“從哪處來?是甚姓名?”道士道:“普天遊行,隨地跌坐,說不得從何處來。胞胎渾沌,四大皆空,沒甚姓名。”國主道:“出家有何好處?”道士道:“出家也無甚麼好處。隻是在家受不得那愛欲牽纏,生老病死,世態炎涼,人情險惡,更有饑寒切迫,富貴腥膻,官刑殺戮,戶役差徭,因此出了家。”國主道:“既出了家,可真有長生不老的真訣麼?點石為金的妙法麼?”道士道:“有生必有死,三教聖人,俱所不免。有少必有老,草木尚且凋枯,要甚長生不老!石自為石,金自為金,要點他何用!”國主道:“從古及今,都說有神仙,可以神遊八極,白日飛升。據你說來,盡是虛妄的了?”道士道:“虛妄不虛妄,若識得機關,彭殤一理,金土同價,一點靈光自是炯然不滅。若不曉得關竅,如蜣螂轉丸,如飛蛾赴火,無非苦趣,黃麵瞿曇、青牛老子與那傴僂曲躬、終日奔走的孔聖人,都不是到家漢。我看你享受王位,錦衣玉食,自謂快樂無比,豈知擾擾茫茫,活地獄一般。早些隨我出家罷!”國主道:“寡人承祖宗之基業,世子尚幼,不能蒞事。與你築一道院,供養在這裏,待十年之後傳位世子,方可隨你出家。”道士道:“可托孤與花駙馬,此人忠貞可輔。哪裏等得十年?隻怕日下就有大禍!況我朝遊北海,暮宿蒼梧,哪裏肯住在這裏?你不信,我取應驗與你看。”袖中取出一石鏡,方圓三寸,漆黑無光。在掌上磨了一磨,放出光來,抬了與國主看。隻見裏麵山河廣闊,宮殿巍峨,一個人衝天巾,袞龍袍,臥在地下。國主見了,不勝駭異。他人看時,原是一塊黑石,並不見一些光景。共濤大怒,啟奏道:“此是妖妄之徒。國主是一國之尊,怎麼被他欺誑?可令衛士拿下該管衙門問罪!”道士笑道:“我有何罪?隻怕你要問罪哩!”國主道:“他是方外之士,不聽便罷,何必問罪。”道士起身說道:“我有四句偈語,國主可牢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