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輕拍我的雙肩,柔聲安慰:“鳳詩,現在萬幸的是你和龍飛還未被官府控製,你趕緊收拾一下,帶著你弟弟先去你蘇州的二伯家暫避,也請你二伯幫忙拿個主意。等事情過了,我和你爹再派人去接你們。”
父親在家排行第三,共有兄弟四人,大伯薛震風在京城開典當行,二伯薛震霆在蘇州作絲綢生意,四叔薛震山跟我爹在揚州作官鹽生意,多年來四兄弟同愾連枝,榮辱與共。如今我家出了這樣的大事,當然必須通知這些叔伯為要。
母親打開屋內的箱子和櫃子,胡亂翻出一些金銀細軟,又收拾了幾件衣衫,打成一個包袱。她默默的替我把包袱紮在背上,強忍著淚水,拉起我的手,顫聲道:“風詩,這一關能不能過去,娘心裏也沒底,從今往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和弟弟,無論我和你爹發生什麼事情,你們都不可衝動行事。萬事要多長個心眼,出門在外,你能完全信任的隻有你弟弟一人。龍飛行事魯莽,你這個做姐姐的一定要勸得住他。明日就是你們姐弟的十五歲生辰,也是你的笄禮和龍飛的冠禮之日。本來我和你爹想要隆重其事的,但眼下是不能了。”我早已泣不成聲,為了不發出聲音驚動外麵的官兵,嘴唇已被咬得滲出血來。
母親為我輕輕撫去淚水,往窗前的琴案走去,琴案上擺放的正是母親最心愛的“雪韻”。她捧起“雪韻”遞到我麵前:“本來娘想在明日將這把琴贈與你,現在就提早給我的鳳詩吧。家裏眼看要遭肆虐,娘不忍心這把琴也遭到毀壞。你看見這把琴,也就如同看到娘一樣,孩子記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萬萬不可圖一時之快,而令自己和弟弟身處險境。那樣的話,爹和娘就是死……。。”我連忙打斷母親的話:“娘,不會的,你和爹都是善良之人,平生未作大奸大惡之事,年年開倉濟民。上天行事怎會如此不公?何況我家單純經商,一直沒有涉足官場,這次的宮中政變不應牽扯到我們。他們要錢就給他們錢,要園子就給他們園子,隻要一家人平安,別的都不重要。娘,你和爹一定要保重。我見到二伯後,一定求二伯來救你們。”
“好孩子,我和你爹還要看著你出嫁,看著龍飛娶妻呢,怎會輕言生死?事不宜遲,你趕緊離開這危險之地吧,那些官差每隔一會兒就會推門巡視的。”我鄭重的點點頭,凝望著母親此刻堅定而決絕的神情,終於往房梁上一躍,離開了這裏。“雪韻”靜靜的躺在我身後,上麵仿佛還有著母親的體溫。我無聲的流著眼淚,避過園內的官兵,來到自己平日居住的東廂。大概那些官兵知道我今日出門未歸,門口居然一個人也沒有。我捅破一扇窗戶朝裏望去,隻見小菊正俯在床上啼哭。我推開窗戶跳了進去。小菊受驚抬頭,一見是我,立刻慌亂地把我往外推:“小姐,你怎麼回來了?趕快逃吧。”我按住她,故作鎮定的說:“小菊,勿須慌張,把你知道的情形都告訴我,我自有算計。”
小菊道:“晌午剛過,一大群官差就押送老爺和四老爺一道回來了,夫人想到前廳看個究竟,也被官兵擋了回來,不準夫人和我們這些下人隨意走動。我給前廳送過兩次茶,看見老爺和四老爺並未上刑具,那帶頭的大人我也見過,年初夫人壽筵時來過,正是去年新上任的揚州知府鄭從文大人。鄭大人似乎要老爺交出一件東西,好像是張圖,圖的名字我沒聽清,就被幾個兵趕出來了。”
“圖?什麼圖?”我冥思苦想了一會兒,卻想不出頭緒,心中愈加慌亂:連四叔也難逃幹係,看來這件事情牽涉極深,必然跟朝廷和我們整個家族都有關聯。況且事情如此隱秘,連母親都一無所知,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一定是難以想象的。我究竟該怎麼辦?